几分钟后众人来到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迎面一幅描绘着深山幽谷的水墨画一眼就摄住了何怀玉的心魄。水墨画下满墙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经史子集，褐色花梨木书桌上一根线香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看到这间古朴典雅的办公室，何怀玉心中对周密的印象也提高了几分。

周密不急不慢地为二人斟茶，一边问道：“世民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示？”

“蹭茶喝不行吗？”古世民笑嘻嘻道。

“你哪有这闲工夫啊，恐怕是为胡斌来的吧？”周密笑着露出了上颚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知道还问？”古世民抿了一口茶道，“说说吧！”

“说什么？”周密端着茶杯道，“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了，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财务总监失踪影响很大吧，为什么不报警？”何怀玉问道。

“何法医说到点上了。”周密叹气道，“让媒体知道这事，一定会引起公关灾难。”

“既然你们那么在乎公关，为何不早点把他辞退呢？他有骚扰女下属的前科，还染了毒瘾，这些你们应该很清楚。”对此何怀玉一直很不理解。

周密两只眼睛眯成细线旋即又舒展开：“胡斌在财务方面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们不能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随便把他抹杀。至于他是否违法，应该是你们的职责。”

古世民撇了撇嘴问道：“你们收购阳光小区的房子顺利吗？”

听到这个问题，周密靠到椅背上呵呵笑了起来：“你们不会以为我们为了压低收购价格，故意整出个四象风水局吧？”

古世民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密的反应。

“你们想象力很丰富，却也非常局限。收购那几栋破楼，对我们得胜集团来说根本不是事。我们不可能为了压低收购价，去冒折损商誉和触犯法律的风险。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傻子才会干。”

古世民逼问道：“阳光小区的那几个钉子户如果搞不定，你们的项目就得黄。”

周密眯着眼睛笑道：“世民哥果然是有备而来，但这回要让你失望了！那些人不过是想要更多补偿，我们上周就跟他们私下谈拢了，这两天就会正式签约。”

看到周密神态自若的样子，何怀玉又想起了那位神秘莫测的余秘书，于是问道：“余秘书和胡斌关系很好嘛？他怎么会陪胡斌的母亲一起去认领遗体？”

“余秘书曾经是名道士，集团内恐怕找不到比他更合适处理丧事的人。”周密给二人续上茶水，“二位真没必要怀疑我们，出这样的事情我们才是受害者。”

三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古世民起身说：“今天先问到这，如果你想到什么信息，随时跟警方联系。”

“稍等！”周密从抽屉里拿出名片递到二人手里，“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情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我们在南安区的胜利城马上就要开张，下周三上午辰时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开业庆典，欢迎二位贵客前来捧场！”

二人从得胜集团大楼出来，一束烈焰般的太阳光扑面而来。看着古世民映着烈日的光头，何怀玉感到一阵后怕，幸好这次摩托车被停在遮阳棚里。

走到停车棚，他好奇道：“老古，你之前就认识周密吗？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他是我初中的学弟，读书时候拈花惹草，被我教训过两次。”古世民戴上头盔道，“别看他现在长得人模狗样的，以前可是个大胖子，没想到他意志力居然那么强。”

何怀玉嘲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居然能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古世民却回头鄙夷地说：“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我是一门心思学习拒绝早恋！”何怀玉连忙岔开话题继续道，“现在周密保镖都好几个干嘛还怕你？你作为警察更是不能无故打人啊！”

“他当然不怕我。”古世民说着跨上了摩托车。

“什么意思？我看他毕恭毕敬的。”何怀玉坐到后座上。

“他在用以前的关系做伪装，比应付警察正式调查容易。你以为刚才他真要开除那名前台吗？”

何怀玉刚才没有多心，此时自然想得明白：“哦！他是在指桑骂槐，说我们不懂规矩。”

“他从小最爱《三国演义》，比狐狸还狡猾。”古世民说着启动了摩托，“他弄那么多书装点门面，其实都是在附庸风雅。”

何怀玉没想到再一次看人走眼，不甘心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大老远跑来有什么意义？如果他们真的干了坏事，岂不是打草惊蛇？”

“这是引蛇出洞，只要露头，就有机会抓他。”

古世民将他送回队里，马上又火急火燎地出去侦查。整个刑警大楼就只剩下后勤、法医等二十几个人留守，空气仿佛停滞一般让人无比压抑。

法医组办公室里狄英和杨玉倩神情凝重，张万年和宋祥不知去向，何怀玉一句话都不敢多问，默默回到座位上继续整理资料。

整理完所有资料之后，他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好消息，想着三天期限将至，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对于四象血案的讨论，海涯警方被潮水般的谩骂拍打得体无完肤。警方抓不到凶手，妖魔作祟的谣言便占了上风，甚至有许多宁海街道的居民正在举家搬迁。

晚上七点，几乎所有海涯市民都坐到了屏幕前，等待着海涯市警察局召开六幺九连环杀人案新闻发布会。

从第一把刻着青龙的木刀出现，到徐伟峰被杀后警方承诺三天破案，再到胡斌惨死，至今仍未结案，市民已经苦等了一整个星期。

然而破案不像赛跑般有明确的目标和路径，多努力就能获得更好的成绩。即使设定了最后期限，整个警队都倾尽全力，在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仍然只能扼腕叹息。

凶手仿佛空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孔不入，弄得海涯人心惶惶。市民们将恐惧转化成谩骂，滔滔不绝地涌向正在镜头前道歉的刑警队长贾贵民。

此时在宁海街道的一间街边小饭馆里，有三名客人正围在一张小桌旁喝闷酒，与其他鼓噪的客人大相径庭。三人看向电视的目光都很复杂，忧伤中带着不甘，正是何怀玉、古世民和饶所长。烦闷的心情让他们难以忍受，甚至不惜违反禁酒令聚到了一起。

何怀玉第一次参与办案，对眼下的局面甚是不解：“明明没有线索，为什么要定个期限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饶所长经验老到，一下点出了背后的原因：“血案一起接一起，民众心急如焚媒体火上浇油，给后续调查带来很大阻力。局长限期破案是为了给百姓一个定心丸，换取三天时间尽量不被干扰地查案。”

古世民跟着补充道：“之前三起案件的间隔都很短，三天内抓不到凶手就会有第四起血案，这也是无奈之举。”

何怀玉不禁哀叹道：“哎！那么多天的调查无功而返，真不甘心。”

“倒不是全无收获，蔡局长在全市提升治安监控密度的计划一直不顺利，这次事件后应该阻力会小很多。”古世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饶所长额头上几道皱纹愈发明显：“我从警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毫无头绪的案件。感觉像海底捞针，一点希望都看不见。”

古世民低垂着头附和：“我们一直迷失在雾里，甚至不知道凶手的作案动机。”

何怀玉看着电视里贾队长阴沉的脸，提议道：“这几天排查范围很大难免会有疏漏，要不我们再一起把案情捋一遍？”

随着新闻发布会进入尾声，小店的客人也渐渐离场，小店很快就只剩下了两桌客人。

“首先可以排除仇杀，四名死者相差很大不像是有共同仇家。”饶所长首先说道。

何怀玉却不愿放过任何可能：“会不会是几名凶手相约一起杀了各自的仇人？”

“人多容易留下线索，也难保证手法一致。”古世民摇头道，“破案的关键在四象木刀，那些符号一定有特殊意义。”

“会不会是凶手故意误导调查？我们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还不小心抓了一群老人家。”饶所长拍着大腿叹息道，显然因为菜市场抓错人吃了不少苦头。

何怀玉喝下半杯苦酒，举着杯子说：“难道凶手真的是随机选择目标吗？不然怎么能恰好画出十字？”

古世民却道：“凶手大费周章布局，一定做了周密的计划。死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了一阵，没有获得任何突破，又重新陷入沉思。

一会何怀玉又换个角度问道：“发生这起案件，谁能获得利益？”

“片区恐慌蔓延，搞旧改的开发商受益匪浅。胡斌是得胜集团的财务总监！说不定有利益瓜葛在里面！”饶所长激动道。

古世民似乎接受了之前周密的说法，摇头否认道：“凶案影响旧改后的楼盘销售，对公司名誉也有害，他们不是受益者。”

看着店里最后剩下的另一桌食客起身结账，何怀玉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也许四象符号并不是为了误导警方调查，我们一直以为这是警察和凶手的角逐，却忘了另一个重要的参与方。”

“还有什么参与方？除了警方和凶手不就是死者吗？”饶所长很是不解。

“民众！凶手想煽动民众情绪，制造警民矛盾！”古世民掰着响指说道。

饶所长重重地放下筷子说道：“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对！凶手就是想让民众相信四象法阵的存在，进而引发恐慌。”何怀玉分析道。

饶所长接着又问道：“可这对凶手有什么好处呢？”

何怀玉感觉心中迷雾渐渐散开真相近在咫尺，眯着眼睛说道：“最近宁海街道的房价跌了不少。”

“得胜集团不是已经排除嫌疑？难道还有其他人趁机抄底吗？”饶所长非常不解。

“听说宁海小学的学位非常抢手，凶手可能要在附近买房，顺便解决仇人。”何怀玉愈发怀疑赵玄就是那名凶手，但内心却非常挣扎。害怕给可儿等人带来麻烦，又不想因为同情让警方错过凶手。

古世民望着何怀玉点了点头：“凶手应该在附近租房常住，家有学龄前孩子，并与四名死者之间至少一人有纠葛。”

何怀玉仍在犹豫要不要坦白，古世民突然又问道：“饶所长，你孙子是在宁海幼儿园上大班吧？”

饶所长见古世民突然望向自己，脸上蹦出一阵尴尬地笑容：“你们俩——不会是在怀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