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下一个调查目标是赵玄，何怀玉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本以为古世民会直接骑车去宁康村找人，结果他却把摩托驶进了村外的一座商场。何怀玉不禁诧异道：“你那地址不是宁康村吗？到这来干啥？”

“嫌疑人说案发时在看电影，我们去验证一下。”古世民不急不慢地往商场顶楼电影院走去，每一步都踩在了何怀玉的心跳上。

“这名嫌疑人是什么情况？他和胡斌有什么关系吗？”何怀玉明知故问道。

“记得女会计被胡斌逼死的事吗？她的老公也有作案嫌疑。”古世民说完便径直去找影院工作人员调取监控。

工作人员看到古世民的证件后非常配合，很快调出了六月二十五日晚上的监控记录。通过红外成像可以比较清晰得辨认出赵玄的身影，以及坐在他左手边位置的可儿。

看到赵玄父女坐在影院里，何怀玉的担忧很快缓解下来，紧接着又是更加疑窦丛生。

杀害胡斌的人不是赵玄？难道是冯喜事吗？或者王通王达？赵玄果然缺乏勇气，连报仇都不敢亲自动手，何怀玉心中暗道。看着屏幕上可儿单纯的模样，他突然又理解了赵玄的行为。

“看来也不是他。”古世民说着摇了摇何怀玉的肩膀，“你盯着屏幕发什么呆？认识他吗？”

何怀玉连忙装作无知道：“没想到电影院红外监控那么清晰，我还以为黑灯瞎火的很隐秘呢！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本来怀疑他找胡斌报杀妻之仇，看来是想多了。”古世民沮丧地垂下光头，像是给破案希望打上了一个「零」的标记。

何怀玉有些于心不忍，随口安慰道：“如果买凶杀人呢？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吧？”

“专业杀手一般不会模仿作案，万一被抓要多背三条人命。”

何怀玉本想再给古世民一些启发，又怕他顺着赵玄一查到底引火烧身，便也无奈地垂下了头。

古世民看着手机里所剩无几的名单发了会呆，抬头看到商场的广告牌又突然兴奋地喊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到得一家风格古朴的齐鲁菜馆，何怀玉更是满脸惊诧：“这里有什么线索吗？”

“请你尝尝我家乡特色！”古世民像饿了三天的秃鹰见到猎物一般，拉着何怀玉往店内走去。

何怀玉被古世民折腾得够呛，便也毫不客气地准备蹭饭，却又忍不住抱怨道：“查了半天都没进展，你怎么突然那么有心情吃饭。”

古世民一边点菜，一边咧嘴笑道：“吃饱喝足才能更好地查案。”

“下午怎么办？与其跟你到处白跑我还不如回去工作。”排除赵玄的嫌疑后，何怀玉终于可以安心工作。

古世民点完菜看着何怀玉忽然露出一副诡笑：“你急着回去干什么？杨博士的冷眼没受够？”

“你怎么知道？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冷漠吗？”想起杨玉倩的白眼何怀玉就非常头疼。

“你别多想，”古世民突然话锋一转，“她只是针对你一个人。”

何怀玉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不过是上班第一天迟到，不至于招惹她持续针对啊？”

古世民笑得更加诡异：“你还没来就跟她结下了大梁子。”

“什么情况？”何怀玉诧异道，“快说吧！下午我继续陪你查案就是了。”

“杨博士的男朋友今年法医招录考了第二名，小两口为此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古世民说出事情原委，“你挡了人家的情路，不被针对才怪呢！”

没想到竟有这层恩怨，这种矛盾估计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化解，何怀玉无奈地叹气问道：“你不是喜欢八卦的人，怎么知道这些？”

“世上本无八卦，说的人多了，也便传到我耳朵里。”

何怀玉哭笑不得道：“我读书时帮助警方破过几起案子，法医专业能力也出类拔萃，优秀不是我的错啊！”

“谁读书时候没破过几个疑难杂案啊！”古世民嗤之以鼻道，“据说她男朋友在美国读博期间发表过许多论文，专业能力可比你更强。”

“论文水得再多，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何怀玉当然不会承认技不如人，“因为个人情感问题影响工作，才是不专业！”

古世民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调侃道：“其实也不难化解，你去追求她。”

“你不会自己喜欢她吧？她比我可大了六七岁！”何怀玉嘟着嘴反驳道。

“女大三抱金砖，你直接抱个金字塔回家不是血赚？！”古世民说着仰天大笑起来。

“滚！这么高冷的警花我可惹不起！”何怀玉想起杨博士的白眼就觉浑身发冷。

“杨博士有高傲的资本，据说市长的儿子都在追她。”

“再多人追捧，也不关我事！”何怀玉撇撇嘴道。

“听说是局长最后钦点的你，传闻他有个孩子，会不会——”古世民故意将声音拉得很长，意思再明显不过。

“滚！”何怀玉骂道，“用你那卤蛋头好好想想，局长那国字脸能生得出这么清秀的瓜子脸吗？”

“还别说，你这种自信可不是普通人能有！”古世民揶揄道。

何怀玉不想再讨论身世问题，故意转移话题道：“下午再去一趟得胜集团如何？胡斌突然不去上班一定有特殊原因。”

古世民摇头道：“胡斌和得胜集团的问题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查出杀害他的凶手。”

“为什么不会是得胜集团派的杀手？”何怀玉不解道。

“得胜集团为了找胡斌甚至请出他的老娘亲，凭什么杀他？”

何怀玉一时想不到再聊些什么，脑子一停转，肠胃就开始蠕动。一股饥饿感突然躁动起来，他看着空荡荡的桌面随口嘟囔道：“我说你怎么变得那么八卦，原来菜都还没上。”

“这家店就一个主厨，所有菜都等他炒自然没——”古世民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见古世民表情突变，何怀玉以为他又要搞怪，不耐烦道：“说话说一半，脑子进水了吗？要不下午去医院检查一下？”

古世民目光呆滞地愣了一会，然后又突然点头说：“是得去趟医院。”

听到这个没头脑的回答，何怀玉惊得呛了口茶水，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埋怨道：“你再乱开玩笑我下午就不陪你去调查了！”

“没开玩笑啊！”古世民睁着大眼喊冤道，“我刚才突然想通了破案的关键，吃完饭我们就去南安医院。”

“南安医院？你还在怀疑方知要？她刚才不是解释清楚了吗？”何怀玉一时又坠入了迷惑的云雾中。

古世民像拨浪鼓一样摇着硕大的光头说：“她是肿瘤科的主任医生，不需要全程在手术室。”

经古世民一提点，何怀玉很快就想通了问题关键：“作为经验丰富的医生，她的确可以轻易模仿出和连环杀手一样的伤口。”

虽然手术从晚上八点开始，但整个流程漫长而复杂。即使排除术前检查，正式开始手术之前仍要对病人进行剃毛清理麻醉等一系列操作。从南安医院到阳光小区的车程不过十五分钟，若是骑电动摩托抄小路还能更快，方医生有非常充足的作案时间。

古世民像得到满意回答的老师一样，对着何怀玉慢慢点头道：“对，差一点就被她骗过去。”

何怀玉却仍有不少疑问：“方知要确实有行凶可能，可要在短时间把胡斌引到天台上去杀害并不容易，她是怎么办到的？”

“我们去医院问问看。”

“我们还只是猜测，你别对她太粗鲁。”何怀玉认真嘱咐道。

“我有分寸。”

好不容易等来饭菜，二人却急着查案无心细细品尝，简单吃完就匆匆往南安医院赶去。

方知要所在的肿瘤科业务非常繁忙，在癌症发病率逐年提高的情况下，各地慕名而来的患者越来越多。

趁着午休时间，二人低调地找到肿瘤科主任办公室，轻轻敲开木门便看到了满墙的红底金字锦旗，以及身穿白大褂慈眉善目的医生方知要。

看到方知要的第一眼何怀玉就觉得亲切无比，感觉她就像母亲何蓉一般，眼神中充满救死扶伤的慈悲。

“方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古世民出示证件道，“我是刑警古世民，这位是法医何怀玉。我们想和您再了解一些情况。”

方知要给二人倒好温水，然后坐回位置上说：“非常抱歉上午我没控制好情绪。”

“没关系，我们理解。”何怀玉客气道。若不是怕影响查案，他肯定会叫对方一声方阿姨。

“你——是从福东省来的吗？”方知要盯着何怀玉问道。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得出自己，何怀玉赶忙表明身份：“对，我母亲是何蓉，她跟我提起过您。”

方知要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我们前年在全国抗癌研讨会上见过，她手机壁纸是你的照片。”

想到违背母亲意愿参加法医工作，眼下又在审问她的朋友，何怀玉心里越发愧疚起来。

方知要继续微笑说道：“何医生提出用中医辅助治疗的理念非常好，她那么优秀的医生留在小地方开诊所可惜了。”

“在哪都是治病救人。”何怀玉憨笑道，“在大医院也有很多烦恼。”

古世民趁机转移话题道：“是啊！方医生工作繁忙，肯定没时间理会胡斌。”

方知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无踪：“用不着套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

古世民接着便直白地问道：“方便说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离婚吗？”

“从我知道他吸毒的时候，今年春节假期那几天。”方知要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喷涌而出，“他还有脸先提出离婚。”

何怀玉听得连连摇头：“既然知道他吸毒，您为什么不接受离婚呢？”

方知要神色为难地咬了咬牙说道：“离婚就要分家产，海涯房价那么高，我们孤儿寡母没了房子怎么办？”

“他吸毒在先，法院一定会照顾你的。”何怀玉愤愤不平道。

“打官司取证谈何容易，你们不也拿他没办法吗？”方医生无奈摇头说，“我的同事和病人会怎么看？你知道医生的名誉有多重要吧？”

“所以你就一直拖下去吗？”古世民继续问道，“还是采取了其他措施？”

方知要凝视了一眼古世民说：“你想说他的死与我有关？”

“只是有些疑惑想要澄清。”

方知要皱着眉头道：“他这种胡作非为的人死了反而利国利民，其他善良老百姓才更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是警察，职责所在。”古世民低声道。

“治病救人也是我的职责！我说过挂断电话以后我就去给病人做手术了。”方知要的语气逐渐有些不耐烦。

何怀玉怕古世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抢在他前面问道：“一般正式手术前会有一段准备时间，方便跟说一下当时您在做什么吗？”

方知要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蹙眉道：“没什么，我整晚都没离开过医院。如果你们执意怀疑我，请拿出证据，否则请不要随意侵害我的名誉。”

古世民仿佛被刺痛了神经，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板着脸说道：“但愿您说的是事实，我们会去查证。”

眼见两人火药味越来越浓，何怀玉赶忙拉住古世民的衣角想让他冷静下来。

古世民却是去意已决，甩开何怀玉的手径自往门外走去。

何怀玉无奈地朝方知要低头道：“对不起，他破案心切，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方知要脸色也并不好看，冷冷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知道没有再问下去的意义，何怀玉便再次低头致歉：“对不起，您是位好医生，他也是一名好警察，希望只是一场误会。”

“你等一下！”方知要叫住正要离开的何怀玉，俯身在文件柜里摸索了一阵，然后取出一本棕色封皮的笔记本递上前来。

何怀玉接过笔记本略一翻看，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方医生这几年治疗癌症的经验心得。

“把这本笔记交给你母亲，她是一位好医生。”方知要说完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走回位置上朝门口挥了挥手。

何怀玉有些愧疚地向方医生点头告别，退出门外后追上古世民的脚步，忍不住抱怨道：“你刚才怎么突然那么暴躁，吃错药了吗？”

“她说我为虎作伥，”古世民嘟着嘴说道，“我想顺便试试她的应激反应，她实际上没有看上去那么和善。”

何怀玉轻声叹气道：“家事一团糟，又被怀疑杀人，心情不好很正常，我不相信她那么善良的医生会杀人。”

“面善的医生也可能杀人，前几年我们就抓过一个穷凶极恶的儿科医生。”古世民咬牙切齿道。

何怀玉有些无奈：“万一不是她，调查也会给她造成名誉损害。”

古世民却表情严肃地说：“查案不是过家家，心慈手软无异于纵容犯罪。”

古世民说完就带着何怀玉前往医院的监控中心，调出监控视频一看，方医生果然没有说谎。她从六点半吃完晚饭到深夜十点一直都在医院里，而七点五十挂完电话后她也的确在办公室与病人沟通，完全没有作案可能。

看到这个结果，古世民有些难以置信，何怀玉却是如释重负。

从监控中心出来，古世民就一直摇头，嘴中不停念叨着“不可能”。

何怀玉趁机揶揄道：“有什么不可能，监控视频一清二楚。你就是太多疑，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可信。”

“她在跟病人沟通刚才为什么不直说？难道是收红包了？”

何怀玉否认道：“她不像收受红包的人。”

古世民将光头摇成了拨浪鼓：“胡斌给方知要打完电话就去了天台，随后就被崔晓磊杀害？这解释不通，时间根本来不及。”

这么说确实非常可疑，何怀玉靠在过道墙上思索起来，嘴中喃喃念着“来不及”，突然就像被雷劈中一般连喊了三声：“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