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喜事仿佛受到了非常不公正的待遇，皱着眉头道：“你帮我找东西我给你讲故事，这是笔双赢买卖，怎么还有附加条件？”

“你的故事我自己也能查到，不行的话咱就放弃合作。”何怀玉故事已经听完，自然占据了有利的谈判地位。

“你耍赖的样子跟这身斯文装扮一点也不搭。”冯喜事翻着白眼道，“说吧，什么条件？”

“有个朋友想去你厂里工作，你帮忙安排一下。”

冯喜事听得连连摆手：“啊？我那可是废品回收厂，赚不了几个工钱，年轻人熬不住的。”

“他是个踏实的人，吃苦耐劳不贪图钱财。”从短暂的接触中，何怀玉断定程大柱是个靠得住的人。

冯喜事更是不解：“这样的人到哪里工作不好，干嘛跑来吃苦啊？”

何怀玉郑重其事道：“他刚因为见义勇为被人殴打，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不会让他再被人欺负。”

冯喜事眯着眼睛看了会何怀玉，然后冷笑着说：“你不就想安插个眼线在我厂里吗？用不着花那么多功夫。”

“你要这样理解也行，”何怀玉伸出右手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回到住处何怀玉将安排好工作的事情电话告知田阿姨，再次受到母子二人的连番感谢，心中勉强得到些宽慰。

关灯躺到床上，这几天积累的悲伤情绪像潮水一般袭来。想起方知要提起母亲时候的模样，心中更是难受。

幸好四象血案的热度逐渐冷却，娱乐八卦重现抢占了大众视野，关于方医生坠楼身亡的报道并不多。何怀玉默默祈祷母亲不要注意到这则新闻，并暂时不将方医生的笔记交给母亲，对她来说这起悲剧便仿佛没有发生。

周五早晨，何怀玉整理好心情早早地出了门，顺路在水果摊买了两斤鲜嫩欲滴的荔枝。生活中的甜蜜点滴虽然渺小，却是治愈苦痛惨案的良药，他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四象血案的阴影一定会逐渐消散。

他将荔枝带到办公室，与同事们一起分享了短暂而甜蜜的时光，甚至连杨玉倩冷峻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吃完荔枝何怀玉便回到座位阅读狄英写的法医笔记，这本法医笔记凝聚了狄老毕生的心血，许多知识讲得比教科书还要详实生动，同时还记载了很多其他地方看不到的真实案例。

为了更好地吸收笔记中的知识，他直接跑到档案室进行沉浸式阅读，逐渐忘却了外界的纷扰。

刑警队档案室只有三十多平方米大，八排架子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组的档案。询问同事之后，他才遗憾得知超过五年的档案都不在此，而是统一放到了市局档案馆保存。

在档案室苦读大半天笔记之后，他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脑子也被没来得及彻底消化的知识填满，难以再继续学习。

想到昨夜与冯喜事的约定，他悄悄翻阅起胡斌的资料。可惜天公不作美，胡斌的遗物清单里全是日常用品，根本没有任何关于神秘文件的记录。

将胡斌的材料放回原处，他又从另一个架子上找到古世民的人事档案，好奇翻开一看，惊得差点将档案掉到地上。

好巧不巧他的手机像突然震动了起来，来电之人正是古世民。

约好下班见面后，他仔细地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眼花才重新放回架子上。

在食堂吃完晚饭，他就按着约定前往海湾公园。

海湾公园沿着海涯市南部海岸而建，从几十年前的滩涂和几个独立小公园陆续发展壮大，最终形成了如今绵延十几公里的美丽海岸线。

沿着海边走了一阵，看着公园里或跑或坐的老人小孩，听着乐队悠扬婉转的音乐，何怀玉的呼吸也随着海风舒畅了不少。

找到古世民的时候，他正在长椅上望着海面静静地发呆，粗犷硬朗的脸庞上竟也显露出几分忧郁的气质。

“你来很久了？”何怀玉随口问道。

“我小时候经常来，那时候公园还没那么大。”古世民望着海面道。

何怀玉白了古世民一眼，问道：“你找我来想说什么？”

“你状态怎么样？这两天受到刺激不小吧。”

“昨晚彻夜难眠，头发掉了一地。”何怀玉摸着刘海道，“你大概没有这般烦恼。”

古世民瞪了他一眼回呛道：“你头发再长也遮不住疤痕，掉光了才坦荡。”

“这叫刘海，是青春的象征，你懂什么！”何怀玉不服输道。

古世民没有继续拌嘴，转而问道：“你有没有后悔参与查案？”

“有些事情本可以做得更好，但查案本身不后悔。”何怀玉反复想过这个问题，正如宋祥所说，悲剧并非源于调查。

古世民朝他伸出右手道：“你这几天帮了我不少忙，谢谢。”

何怀玉没有伸出手去，而是诧异问道：“你这是要告别吗？不会被打击得不想当警察了吧？”

古世民歪着脖子皱眉说：“我只是想谢谢你这几天的辛劳，接下来你可以专心做法医工作了。”

“你不想让我继续参与调查吗？”何怀玉哂笑道，“不会怕我抢你的饭碗吧？”

“局里已经结案。”古世民默默地扭过头去。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真想揍你一顿。”何怀玉气愤道，“案子根本就没有结束，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贾队长不让私自调查，我被罚得差点跑断腿，你也想试试吗？”

“有什么好怕的！”何怀玉不服气道，“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怂？”

古世民重新回头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逼你参与！”

“狗屁秃鹰！”何怀玉破口大骂道，“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敢耍我！”

“我只是帮你说出心里话而已。”古世民歪着嘴笑道。

“我说你怎么突然跑到海边，原来是钓鱼来了！”何怀玉说着用力一拳砸向古世民的虎背。

古世民轻松挡住攻击，轻蔑地摇头笑道：“这叫愿者上钩。”

何怀玉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暗自盘算迟早要找回面子。

“说实话我真不希望你掺和进来，”古世民收起笑容道，“你还年轻，犯不着承受太多悲痛冒太大风险。”

何怀玉瞪着古世民说：“你不要总用老鸟的身份瞧不起人，我很清楚将来会面对什么。”

“这个案子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古世民语气消沉道，“我想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明白「穷奇」是什么。”

“会不会是某个犯罪组织的图腾？”何怀玉也思考了一夜，同样找不到答案。「穷奇」两次作为死者遗言出现，不可谓不诡异。

古世民摇头道：“他们的诉求是什么？总不会是抗癌吧？很难想象方医生会和崔晓磊加入同一个组织。”

“那你说呢？难不成是真的凶兽乱世？”

“不可能，”古世民目光消沉道，“或许是个人，以某种方式要挟他们。”

“我们查了那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何怀玉叹气道。

“所以说事情很复杂，「穷奇」一定还会再度出现，带来新的悲剧。”古世民也跟着叹了口气。

“会不会和「蓝色眼泪」有关？”何怀玉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名字，仔细观察着古世民的反应。

古世民目光闪烁了几下，摇头道：“不会，胡斌车上那颗晶体并不是「蓝色眼泪」，是我看错了。”

何怀玉听得莫名其妙，伸手往古世民额头上摸去，疑惑道：“你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你才说胡话呢！”古世民拍开何怀玉的手道，“我们在查「穷奇」，你不要随意跑题。”

“还跟我装傻呢！”何怀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唐！谦！”

古世民愣愣地睁大双眼，盯着何怀玉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何怀玉扶了扶眼镜说：“二十多年前的案件能让你穷追不舍，一定对你影响至深。我看了档案，你的曾用名叫唐谦。光凭这两点就能推测出很多信息，比如——你是唐瑞恩的儿子。”

“其实这不算秘密，警队里很多人都知道。”古世民红着脸说道。

何怀玉本以为对方会折服于自己精彩的推理，听到这个回答差点吐出血来，不得不继续分析道：“你怀疑当年的案子有问题，认为你父亲被栽赃，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

“他是被冤枉的！”古世民又将目光望向了海面。

何怀玉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可是你父亲认罪了，而且从那以后浑水帮和「蓝色眼泪」都销声匿迹。”

古世民紧紧握住拳头说：“那都是假象，我一定会查清楚事实，还他一个清白。”

“二十多年过去了，历史的真相就像海底的沉船，谁也没把握捞出来。”

“历史没有真相，人们只会选择他们相信的版本。”古世民表情凝重道，“刑警队长左手扫黑右手犯罪，这个故事恰好符合他们胃口而已。”

“越是离奇的阴谋论越有市场，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明辨是非。”

“所以只有揭开真正的阴谋，才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古世民激动地鼓起了全身的肌肉，仿佛随时要暴走一般。

“能布下如此大局，二十多年没有露出破绽，这个幕后黑手很不简单。”想到要面对极其强大的对手，何怀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不管对手多狡猾，都不可能滴水不漏。”古世民目光无比坚定。

何怀玉苦笑着说：“这案子查起来可不比海底捞针容易，弄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你害怕吗？”古世民看着何怀玉的眼睛说道，“我刚才就劝你不要继续参与，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你真心让我退出还是激将法？我既然上了贼船，怎么可能再置身事外？”听到让他袖手旁观，何怀玉的眉毛挤到了一处，“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奇心强，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弱点，这案子不查清楚我恐怕得死不瞑目。”

古世民打蛇随棍上，拍着胸脯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先别急着打包票！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清楚呢！”

“没关系，我们一点点查。”

“不行，有件事我现在就想知道。”何怀玉满面狐疑道，“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刑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