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怀玉挣扎了一阵才在古世民的帮助下重新站稳身子，一边不停地向林海源道歉。

林海源斜眼瞪了他一下，谢客的意思越发直白。

从林家出来，古世民便关切地问道：“你刚才没有摔伤吧？”

“没有，”何怀玉整理好白衬衫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家很奇怪？”

古世民叹了口气说：“这个家庭算是毁了，林海源那个样子肯定是在责怪他丈母娘。”

“没那么简单，”何怀玉满面狐疑道，“你不觉得林海源的愤怒多过了悲伤吗？”

古世民皱眉想了一会，然后朝着他笑着点了点手指：“我说刚才你怎么会突然摔倒！带你出来遛遛还真没浪费油钱！”

何怀玉冷笑着将林海源的两根头发装进证物袋里，反讽道：“幸好他不像你，不然我连头发都薅不到。”

“我要是他，早就把你扔到垃圾桶里去了。”古世民说着秀起了铁拳。

何怀玉轻轻拍开古世民的拳头说道：“我回去比对一下他和林果的基因，说不定真有问题。”

古世民点头道：“他们肯定在吵架过程中说漏了嘴，林海源遭受双重打击，才会愤怒过于悲伤。”

“有没有可能他早就知道？能将林果诱骗出小区的人一定关系不一般。”何怀玉怀疑道。

“他那表情不像装的，应该是刚知道。”古世民却不那么认为。

“也对，如果是他干的，更应该表现出父爱的一面。”

古世民补充道：“他们夫妻一起出差回来，如果有状况孩子的母亲一定会想办法告诉警方。”

“这条线还得查下去，不能放过任何疑点。”何怀玉表情严肃地叮嘱道。

古世民转过身子，朝他敬了个礼高声喊道：“遵命！菜鸟长官！”

二人打闹着下楼，正好遇到姗姗来迟的吴旗等人。简单汇报完调查情况后，古世民便被吴旗指派去查访王老太，其他同事则分别排查小区其他居民和物业工作人员。

王老太长期独居，子女在外工作很少回来，所以经常会找林果的外婆聊天。她们的日常话题便是养生，这是她们生活中最大的寄托。不管是价值连城的滋补保健品，还是奇形怪状的医疗器械，她们都会毫不吝啬地购入。

昨天晚上王老太和林果外婆一起寻找了大半个晚上，直到现在还深感愧疚，从各方面看都不太可能是凶手。

随着同事们陆续结束排查，小区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逐一被排除。林果外婆说的那些租客只是一群常年加班的程序员，根本没有时间犯案，小区其他居民和物业工作人员也都各自有不在场证明。

折腾一整个下午后，何怀玉回到法医组办公室，才发现新闻里事情有了新的变数。

环保组织游行示威的新闻占据了各大网站头条，以韩无虞为代表的环保组织，在韩亦可律师的帮助下成功地召集起将近一千人，在市中心组织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

群情激奋的抗议队伍拉起横幅喊着口号，将环保局围得水泄不通，要求环保局长郑文华下台的呼声响彻全城。

除了示威活动，民众们对林果的死也非常关注。他们不仅催促警方尽快破案，还在没有看过尸检报告做过现场调查的情况下，给出了各种合理或荒谬的凭空猜想。

何怀玉本想找找新思路，却在众多帖子中看到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想，于是气愤地与宋祥讨论起来：“网上的阴谋论真是太离谱了，居然有人说是环保组织故意害死小孩，借以挑起抗议。”

宋祥显然也看了新闻，满不在乎地说：“阴谋论无处不在，不理也罢。”

接着宋祥发过来一条链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金额高达一百万元的悬赏令。

悬赏令上展示着林果的照片和一些基本信息，以及一段林海源声泪俱下控诉凶手的视频。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视频最后竟然还带着林海源的自我介绍，以及他所创办公司的广告。

“真不要脸！居然还那么多人转发！”何怀玉不齿道。

“林海源至死不忘生意，简直枉为人父。”宋祥摇头晃脑道，“好事者冲着赏金去转发，却成了别人的宣传工具。正所谓：利害同根源，赏下有甘钩。”

见宋祥心意难平，何怀玉便说出了对林海源亲子关系的怀疑，并邀请他一起给林海源的头发做基因鉴定。完成基因提取、酶促反应扩增等一系列实验之后，二人才各自回家休息。

周日上午何怀玉又来到刑警队，经过进一步检测和数据分析，终于得到了预想中的结果，林海源与林果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他将检测报告发给古世民，本想好好讨论一番，没想到对方却跑去了福华区。

同事们都在忙着查案或者休息，周日的食堂着实有些冷清。何怀玉本以为又要独自进餐，却见大头端着一大盘饭菜迎面走了过来。

大头人如其名，短短的脖子上顶着一颗篮球一般的大脑袋，上面还戴着一副高达八百度的近视眼镜。

何怀玉微笑着打招呼道：“你怎么也来了？加班吗？”

“是啊！”大头笑着在他旁边坐下，“侦查组找到了西海岸小区后面几个路口的监控，我来排查视频信息。”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线索？”

“没有，前天案发时段小区后面一共经过了一百一十七辆车，排查起来有点难度。”

“这么多车，难为你一直盯着视频看了。”何怀玉关切道。

大头摆手道：“那倒是不难，我用人工智能自动识别了所有车牌，很容易找到所有车的信息。”

何怀玉看着大头厚重的眼镜问道：“你的人工智能保证准确吗？不会因为图像不清晰之类的原因导致错漏吧？”

“不可能！”大头挺着胸脯道，“我写的代码从来就没错过！”

何怀玉思索道：“这么多车，等查访完都到猴年马月了。”

“所以我得尽快整理完资料，筛掉明显不可能的车，比如敞篷车警车和救护车。”

看着大头信心满满的模样，何怀玉质疑道：“这些车虽然可能性低，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犯甚至可能没有开车。”

“怎么可能！现在小孩那么聪明，被绑架了肯定会呼救。”大头摇着硕大的头颅道，“嫌犯要想不被发现就一定会尽量低调地开车，不然也不会选择走那么僻静的路。”

何怀玉接着思考了一阵，灵光一闪道：“嫌犯可能真的不需要开车，林果是心甘情愿地从西海岸小区出来跟嫌犯走的。”

“你确定？”大头犹疑道，“那我们得扩大排查方向了，行人和非机动车都得纳入范围，得提取出所有人脸数据。”

沉默了一会后，大头又摇晃着巨大的头颅道：“不行，监控也可能没拍到孩子正脸，那就只能人工排查了。”

何怀玉重重地在大头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兄弟加油，能不能破案就看你的了！”

“你这一句话，可给我加了好几倍的工作量。”大头眼中闪过一丝苦闷，然后皱着眉头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

“对了，崔晓磊的手机修好了吗？”何怀玉忽然又想起了崔晓磊的临终遗言「穷奇乱世，苦海无间」。

大头无奈地摇摇头：“还没，摔得太碎了，我这两天多忙你也清楚，等修好我会跟你说。”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何怀玉稍微休息了一阵，醒来发现新闻里溪背路那几家工厂被责令停业整改，环保局长郑文华也被停了职。环保组织的诉求终于被重视，声势浩大的游行抗议也随之平息下来。

没等他抒发完心中感慨，一道人影从办公室门口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正是浑身散着热气被晒得黑里透红的古世民。

何怀玉隔着办公桌捂着鼻子问道：“你不是说去福华区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古世民装了杯水一饮而尽，抽了几张纸边擦汗边说：“还记得周五晚上来现场的钟明宇一家吗？”

“记得，你去找他了吗？他们的孩子找到没？”

“没找到，”古世民站到空调出风口下说，“梁诗雅昨天给我老婆打了电话，情况也不容乐观。”

何怀玉听得如坠云雾，皱着眉头问道：“林果被杀的事还没查清楚，你怎么就跑福华区去狗拿耗子？”

古世民无奈地叹气道：“我老婆非拉着我以朋友的身份去探望，那可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啊。”

何怀玉记得钟明宇母亲目中无人的样子，大致可以想象：“是婆媳矛盾吗？她那婆婆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古世民接着又喝了杯水说：“梁诗雅是钟小岩的继母，叠加上婆媳矛盾简直无异于灾难。”

听到梁诗雅的家庭关系，何怀玉忽然又想起了母亲何蓉，这二十多年母亲顶着压力养育他，承担的苦难同样数不胜数。

何怀玉理解梁诗雅的感受，无奈道：“按理说梁诗雅肯定小心翼翼，怎么还会让钟小岩走丢呢？”

“钟小岩在公园到处跑，还不让梁诗雅管太严，她也是左右为难。”古世民同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家人是不是把责任全推在梁诗雅身上？”

“不仅如此，老人家甚至怀疑她故意把小孩弄丢，真是不可理喻。”古世民将手中的纸杯捏成一团重重地砸进垃圾桶里。

何怀玉小时陪母亲看过不少家庭伦理剧，对此也算轻车熟路：“关键看钟明宇的态度，只有他能调解好关系。”

古世民摇头道：“钟小岩走丢大概率会给他们的感情造成裂痕。”

“必须快点把小孩找回来，不然矛盾只会越来越严重。”

古世民就像阴谋得逞一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说得对！我们马上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