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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是案

第三章 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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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上两人谈论手机游戏的声音越来越近,何怀玉的心跳也跟着加起速来。在这简陋的房间里,除了床底再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他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何怀玉无奈慨叹着往架子床底下钻去。为了不被床底的灰尘刺激得打喷嚏,他不得不用左手捂住口鼻,仅凭右手和双腿匍匐前进,感觉就像潜伏的特工一般。

还没等他平复好心情,门上便已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他便看到两双穿着同款不同色运动鞋的脚,其中一双正朝着架子床的方向而来。

他紧紧地盯着那双越来越近的脚,心脏仿佛也在随着脚步往喉咙跳去,想要从身体里逃窜出去。

那双脚在床边停了下来,互相磨蹭一阵后便将运动鞋脱开,然后在他眼前左右晃了几下。

他捂住口鼻的左手加了几分力气,却仍然难以掩住从运动鞋传来的脚臭味,忽然又惊觉床脚边的两双拖鞋被自己碰歪了位置,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呛得咳出声音来。

紧接着一只皮肤赤黄五指修长的手从床上伸下,在床底左右摸来摸去,仿佛就像在鼓捣何怀玉的五脏六腑。好几秒后那只手才摸到一双拖鞋捡起穿到脚上,然后往椅子那边走去。

得亏手机游戏一直吸引着二人,他们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何怀玉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开始在游戏声中提取二人谈话的声音。

“哥,我们再打两把就去找人吧!不然明天厂长那边没法交代啊!”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人跟丢,我们也不用到处去找。”另一人答道,“现在人家躲起来了,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再找到。明天我们先把东西交给厂长,到时候看他安排。”

听到这番讨论,何怀玉更加担忧起来:“只能等到晚上再溜出去了。他们说的东西是我的背包吗?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如今情况还不明朗,他只得在床下安安静静地躺着等待时机。

兄弟俩一直沉浸在紧张刺激的手机游戏中不亦乐乎,何怀玉却深藏在不见天日的床底痛苦万分。以前看电影总是羡慕特工飞檐走壁的能力,现在才体会到那些酷炫行为背后的艰辛。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他本以为可以趁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逃走。然而兄弟俩只是暂停游戏点了份外卖,紧接着又兴致勃勃地继续玩耍起来。

忍了大半天,他的膀胱差点憋不住快要爆炸,比恐惧和饥饿都更加痛苦难耐,忍无可忍之下只得又羞又怕地在床底偷偷解决问题。若不是兄弟俩沉迷游戏加上他们正在吃气味浓烈的螺蛳粉,他免不了会被揪出来毒打一顿。

兄弟俩吃过外卖直到晚上十点才上床休息,两人先后爬到架子床上,发出阵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几分钟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何怀玉不得不又等了近半个小时直到鼾声与架子床发出共振,才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探出头来。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确认兄弟俩已然熟睡,他便整个身子钻了出来。稍微活动一下关节后,他站起身子往四周一瞧,上铺床头摆着的正是他那黑色帆布双肩包。

“原来背包被藏在了上铺被窝,我刚才居然没发现!”何怀玉懊恼地拍了下额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攀上了架子床。

他伸手要拉背包,却发现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肩膀正好压着背包的一条肩带,当即停下了动作。他抓着床架攀在半空中等了足有五分钟,手臂渐渐酸痛难耐,就在他想要冒险去推人的时候,一只蚊子突然飞了过来。

“蚊子大爷,这边有美味的鲜血,请你尽情地享用!”何怀玉心里默默哀求,抓着床架的手差点快要脱力。

蚊子似乎听懂了他的心声,降落到年轻人脸蛋上,用力一嘴扎进肉里忘我地吮吸起来。

“啪!”年轻人猛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翻转身子继续酣睡。

何怀玉看年轻人翻身有点要醒过来的趋势,吓得差点从架子床上掉落,也来不及缅怀帮了大忙的蚊子,赶忙将背包从床头抽出,然后轻手轻脚地缩回地上。

确认没有吵醒二人之后,他轻轻打开门出去再小心掩上,然后像飞一般往楼下奔去。

从宁康村逃出来,他便没命地往住处跑去,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连续奔跑数百米没有停下来喘气。

终于拿回背包,他开心得忘乎所以,甚至都忘了要认真看路,一不小心就在路口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

他只觉得整个身子撞到一堵肉墙上,瞬间往回弹开,就像被车撞飞的野狗一样。

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他才勉强停住身子,然后揉着疼痛的手臂捡起眼镜缓缓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对不起!”何怀玉和对方几乎同时喊道。

看到被自己撞的人是一名身高一米八的彪形大汉,他浑身不禁一阵哆嗦,连忙又说了三声对不起。

壮汉身穿黑色背心,肩背上的横练肌肉棱角分明,古铜色的光头更是在路灯照耀下熠熠生辉。

见壮汉虽然瞪着一双大眼,却没有恶语相向,何怀玉心中疑惑道:“难道他被我撞懵了?他这么健壮应该不会受伤才对。”

接着道歉两句,对方终于回应说没关系,他赶忙撒腿继续往住处跑去。

想起昨夜那名壮汉,何怀玉惊觉可能找到了线索,连忙喊道:“等等,两位警官!我知道是谁杀的徐伟峰了,我昨天晚上见过他!”

饶所长和赖警官被他的奇言怪语惊得面面相觑,赖警官甚至连生气的心情都没了:“饶所,我看他不是装疯,就是个实打实的傻子。”

“你才傻呢!我昨晚真的遇到了凶手!”何怀玉激动喊道,“就在宁康路口,是名一米八高满身肌肉的大光头,我跟他撞了个满怀。当时他满头大汗,被我撞了都没计较,肯定是做贼心虚!”

饶所长双眉紧蹙道:“小兔崽子你编故事怎么也不打草稿?说谎至少也得动动脑!”

“我真的没骗你们!”何怀玉继续解释道,“我昨天晚上到处找背包,路上撞到了那名嫌疑人。当时我没太注意,后来还去吃了凉皮,你们可以找摊主求证,差不多是晚上十一点!我真没撒谎,你们可以去调监控!”

何怀玉昨天晚上确实去吃了凉皮,撞完壮汉后他一路狂奔,直到听人叫喊才终于停下脚步。

也许是被香味引导,他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凉皮摊。听到摊主阿姨热情地招呼,饥肠辘辘的肚子瞬间回应起来。

“阿姨,今天怎么那么晚还没收摊?帮我再来一碗微辣凉皮吧,还有一杯豆浆,再加个卤蛋!”何怀玉坐到路牙子上喊道,一边不停喘着粗气。

阿姨将凉皮装好,笑着递过来说:“小兄弟,你真的把包找回来啦?!”

“是啊!幸好您提供线索,真是谢谢您啦!”何怀玉一边吃一边笑道,“还没问阿姨怎么称呼呢!”

“我姓田,你可以叫我田阿姨。以后常来我这吃凉皮,阿姨给你打折。”田阿姨微笑道。

得知何怀玉是法医之后,田阿姨笑着又给他加了一些配菜。尽管都是凉食,他心里却感觉无比温暖。

填饱肚子后何怀玉迫不及待地回到住处,满怀期待地打开背包,左手往里一摸却没有找到熟悉的证件和黑鱼玉佩,反而抓出一包装满东西的自封口塑料袋。

“这是什么鬼?我的东西呢?”何怀玉盯着手中足有一公斤重的蓝色晶体疑惑道。

他小心将封口打开,一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他敏感的鼻子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这——这是冰毒?!!”何怀玉忍不住低声喊道,他万万没想到找回背包的喜悦一瞬间便化为了恐惧。

明明是自己的背包,原来的东西毫无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包高浓度冰毒。看着手里色泽纯粹的蓝色晶体,他身上不禁又冒出冷汗来,脑海中瞬间挤满了无数的问号。

完蛋了!完蛋了!那兄弟俩不会是毒贩吧?他们什么时候会找来?我不会被灭口吧?要不要先逃命?我要报警吗?警察来了没有证据他们不承认怎么办?我凭什么证明是从他们那拿到的毒品?总不能靠他们床底下那泡尿吧?报案以后我的工作得泡汤吧?同事们不都得笑话死我?我的东西还能找回来吗?那可是唯一能帮我查出身世的信物啊!

他越想越害怕,连喝了一整瓶矿泉水又去卫生间用冷水冲脸才强行镇定住情绪,然后回到房间坐下,重新思考如何破局。

报警要面临解释不清、丢工作、被嘲笑和找不回物品的多重风险,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宁康村那两兄弟很可能已经察觉异样,想要偷偷将冰毒送回去几乎不可能。此时跑回去要么人去楼空要么羊入虎口,一不小心还会搭上性命。

从那两兄弟的生活条件和言谈举止来看,他们不像是贩毒组织的重要人物,必然也不希望轻易将事情闹大。

这包冰毒价值非凡,毒贩在拿回东西之前一定不会杀人灭口,这样便有了可以周旋的空间。只要对方投鼠忌器,他就有把握应对。等稳住局面拿回东西,再想办法放长线钓大鱼,说不定可以把整个贩毒组织一网打尽。

想到可能歪打正着破获贩毒大案,他紧张恐惧的心中竟也冒出了一些期待,当即决定将毒品藏起来以不变应万变。

何怀玉在房里转了几圈,绞尽脑汁终于将毒品藏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接着他又把沾染冰毒气味的背包彻底清洗一遍,连夜挂到楼顶天台上去晾晒。

为了保险,他又扛着疲惫的身躯撑着重重的眼皮,将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记录到手机上,设定成一封定时邮件。万一局面失控,这封邮件将会自动曝光毒贩的信息,死后至少也能当个缉毒英雄。

准备好一切之后,他又费了一番力气将旧木桌的一根桌腿卸下放到床底,然后忐忑地躺到床上。

他自然不会将误获毒品的奇遇告诉对面两位警察听,眼下正被怀疑成杀人犯,再谈论毒品无疑是火上浇油。经过近半小时的审讯,何怀玉逐渐理清思绪搞清楚了状况。

眼前的两位警察一心想要抓获连环杀人犯,并没有询问毒品的事情,显然他们与小偷或者毒贩并没有瓜葛。与其怀疑他们是堕落的黑警,不如说他们是贪功心切闹了场误会。

虽然这场误会让人有些无奈,但想到帮助破解连环杀人案的可能,何怀玉仍是跃跃欲试:“二位警官同僚,我真是如假包换的法医,你们赶快去找我说的那名光头壮汉,说不定就能抢到头功!”

赖警官哼了一声说:“你尽管继续装!我们已经拿你照片去做人脸信息比对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看你到时候还怎么狡辩!”

得知身份很快就会被核实,何怀玉心情放松下来,见赖警官一直面色不屑,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不管我是不是法医,你们作为派出所协查民警急于抢功,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私自展开抓捕和审问都完全不符合规矩。”

“谁说没有证据?你房间里搜出来的就是证据!”赖警官的脸胀得像个快要爆炸的红色气球。

见对面二人眉眼间不自信的神色越来越浓,何怀玉趁热打铁道:“你们打草惊蛇的行动很可能引起真凶警觉,如果真是我遇到那位壮汉,说不定早就逃出了十万八千里。”

赖警官慌神地看着饶所长不知所措,饶所长也微微低下头去,似乎对眼下的局面有些拿捏不定。

正在三人沉默审讯室气氛尴尬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名年轻的警察将饶所长叫出去耳语了几句,饶所长回头看了一眼何怀玉,又继续谈了几句,然后便弓起背面带歉意微笑地快步走到何怀玉身边。

“抱歉抱歉!原来真是误会一场!怪我们没有及时发现!”饶所长连声道歉。

何怀玉没敢说出自己对毒品和黑警的担忧,只好含糊道:“我早就说了是法医,你们没信呀!”

“都是误会在作怪!小赖快点给何法医解开!”饶所长赔笑道。

“我的嫌疑那么快洗脱了吗?”何怀玉道,虽然手铐被解开,但任谁被平白冤枉一顿心里都不免有气。

“对,对!你是法医,怎么可能去杀人呢!”饶所长笑道,“我们已经找保安和中介再次核实过你的行程经历,排除所有嫌疑。”

“那可不一定,我这一脸凶疤可不像好人啊!”何怀玉斜眼看着赖警官道。

赖警官在何怀玉身旁尴尬地站着,被他这么一说也垂下头去。

饶所长连忙打圆场道:“还不快点跟何法医道歉!你头上这一计闷棍没有白挨,下回可得长长眼!”

何怀玉听出饶所长的言外之意,看着那一圈圈纱布心中亦有几分歉意,便不再计较。毕竟若真的深究,导致毒品不小心被发现,事情只会更加难以收场。

“饶所长,你们急于破案的心情我理解,但下次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何怀玉挺直身子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还要赶去报到,先把眼镜和手机还我吧!”

“现在才九点二十一,稍微迟一点点没关系,我这就去给你取东西!”饶所长看了看手表说,“小赖你去把车开门口准备好,咱们一起送何法医去报到!”

想起自己珍藏的标本和工具,何怀玉又嘱咐道:“我那些标本和工具没被弄坏吧?你们帮我保管好,最好直接帮我放回原处。”

“尽管放心,我保证它们一定会完好如新!”饶所长拍着胸脯保证道。

虽然此番误会解除,何怀玉心里的大石却并未放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会不会跟那些毒贩有关?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是否更难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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