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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是案

第四十章 映月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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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世民审问过许多嫌疑人,有的初来乍到畏畏缩缩,有的经验丰富死猪不怕开水烫,却从未见过孙一鸣那样的受审者。

孙一鸣的肤色比以前黑了一些,儒雅的书卷气息却与少年时候并无二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颇有一股随遇而安的从容。

见孙一鸣似乎没有认出自己,古世民便也不说破。简单宣读政策后,古世民便开始照着流程询问一些基本信息,同时翻阅起同事提供的调查资料。

资料上说郑文华是被人用皮带勒死后才焚尸,而眼前的孙一鸣却是穿着带绳子的休闲裤,从这点来看他的嫌疑的确不大。

一番例行询问之后,古世民终于切入正题:“你什么时候进的郑家?进去做什么?”

孙一鸣不疾不徐地说:“前天晚上我喝了点小酒在园区散步,见郑家大门敞开着却没有灯光,出于好奇就想进里面看看,时间大概是九点钟。”

“你进去后做了什么?不怕被当成小偷吗?”古世民好奇道。

孙一鸣解释说:“我就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看了会书。除了知识,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算不得偷。”

古世民翻了翻资料说:“有人举报说你与郑文华有多年的旧仇,因此才会潜伏在别墅园甘心做收垃圾的工作,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孙一鸣似乎早就料到会被这样盘问,微微笑道:“二十年前的恩怨早已烟消云散,没什么好说的。至于工作,既能温饱又有足够时间看书,没什么不好的。”

古世民犹豫一番后继续问道:“还有人举报你经常盯着郑芊芊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对她的欣赏发乎情止乎礼,就像对天上的月亮一般。”孙一鸣慢条斯理地说,“成天面对如山的垃圾难免有些疲倦,月亮和书籍可以给我带来光明。”

“这幅画像呢?”古世民也没料到,同事们竟然从孙一鸣房间的藏书夹页里搜出一张惟妙惟肖的郑芊芊画像。

孙一鸣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猩红,终于不像原来那般气定神闲,口中喃喃道:“书中自有颜如玉,那——那是艺术。”

“他们说你经常自言自语,突然放声大笑或者痛哭流涕,你尝试做过心理咨询过吗?”尽管眼前的人并没有任何异状,古世民仍然有些担心。

“我只是偶尔想到书里的情节,情绪太过投入而已,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孙一鸣摇头低语道,“我只不过和他们不一样,在他们眼里就是有问题。当一个人身处沟壑,即使抬头仰望明月也是罪过,这世界果真荒唐!”

想到自己也在用偏见看待眼前特立独行的人,古世民不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问道:“你后来为什么去了二楼?”

孙一鸣揉了揉鼻子说:“我正看着书突然闻到有股烧焦味,就去厨房检查,只见满地都是锅碗瓢盆,却并没有着火的痕迹。”

“然后你就上了楼?”

孙一鸣点头说:“我循着气味上楼,发现门缝里传出黑烟,推门一看果然有一团大火,郑文华的尸体就躺在火中。”

古世民细想一遍当时的场景,不禁心中一凛。若是孙一鸣所言为真,那么凶手不仅想用大火毁尸灭迹,恐怕还故意虚掩着门等着让替罪羊闯入。思索片刻后,古世民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郑文华的尸体?”

孙一鸣困惑地看了眼古世民,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是两个问题,答案也很简单。在那地方那个体型的人只可能是郑文华,而活人根本不可能躺在火里一动不动。”

“那你为何既不呼救也不报警呢?”古世民并不怀疑孙一鸣是凶手,却对他的想法愈发感到好奇。

“我看那火没有蔓延的趋势,反倒像有人故意焚烧尸体。”孙一鸣微微扬起嘴角道,“等别人来救线索肯定都烧光了,说起来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古世民原本猜测孙一鸣是害怕无法解释进入郑家的目的,没想到对方却想得如此周全,心中不免有些惭愧。想起现场留下的一口珐琅锅,不禁又好奇道:“你为什么用锅来救火?”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孙一鸣眼中闪着精光道,“郑家的水闸被人关了,我只好去厨房取了锅,从鱼缸里打水灭火。”

“难怪现场有只龙鱼。”古世民讪笑道。

“都怪那只龙鱼!”孙一鸣苦笑着摇头说,“我灭了火本来很开心,结果不小心踩到它身上,加上还有点酒劲,就摔晕在了地上。”

一系列的巧合听起来不太可信,古世民却并不怀疑,反而愈加欣赏起孙一鸣的性格:“你在现场留下了很多痕迹,又有被人猜疑的动机,不担心被定罪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孙一鸣微微笑道,“我问心无愧,也相信警方能够秉公执法。”

古世民接着又问了几句,确认孙一鸣没有嫌疑后便结束了审讯。从审讯室出来,发现隔壁吴旗仍未结束,古世民便在走廊里坐着继续翻阅起案卷资料。

报案人是郑家保姆,名唤梁秀珍,她的不在场证明经过了同事们仔细查验,的确没有作案可能。

梁秀珍七月一日晚上得知外甥女闹离婚,二日中午给郑文华做完饭后匆忙请假前往福华区,直到三日中午返回才发现雇主死在了家中。

资料上的行程和证据都非常清晰,仔细查看后古世民才惊诧地发现,原来梁秀珍的外甥女正是钟小岩的继母梁诗雅。

没想到造化如此弄人,古世民不禁暗自慨叹,很快又察觉另一处异常:梁秀珍既然请假去劝阻离婚,为何次日就早早返回了呢?

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的原则,古世民让同事将梁秀珍找来协助调查,心中继续寻思起各种可能。

正思索间,吴旗突然气冲冲地从审讯室走了出来,将一叠记录文件甩到古世民手上说:“姥姥的,这钱昌隆真不愧是五金厂厂长,每个问题都能丁零当啷答一大堆,还全都是毫无作用的破铜烂铁!”

古世民扫视一眼审讯记录,果然密密麻麻一大堆几乎全是废话。钱昌隆将一切责任甩得一干二净,不只离开的时候一切安好,甚至连去郑家都是郑文华主动邀请前往。

“现场没有其他可以指证钱昌隆的痕迹吗?”古世民直觉钱昌隆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无辜。

吴旗重重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现场被清理过,又经历了火烧水淹,几乎不可能留下罪证。”

吴旗接着问起孙一鸣的审讯情况,确认他没有作案嫌疑后,便让古世民独自给孙一鸣办理了释放手续。

送走孙一鸣后,古世民忽然又想起了同样有些书生气息的何怀玉。经过几天的合作,古世民越发觉得何怀玉有些天赋,干脆便病急乱投医跑去了法医组办公室。

听到古世民想要得到更精确死亡时间的请求,何怀玉当即皱起眉头,苦笑着说出了昨天从现场回来后的经历。

何怀玉深知此案干系重大,刚回到刑警队就找来导师狄英,二人一起对郑文华的尸体做了深入检查。

狄英首先通过郑文华身上的伤痕,证实了何怀玉对死因的推断,郑文华的确死于脖子被皮带勒住导致的窒息。

二人接着又采用了两种不同方法来鉴定死亡时间,何怀玉负责检查郑文华的胃肠容物消化程度,狄英负责检测尸体血液中的钾离子浓度。

通过两种方法的交叉验证,二人最后得出了基本一致的死亡时间。这个结果由观测数据推算而来,虽然存在半小时的误查范围,却也几乎不可能再进一步精确。

直到晚上下班后,何怀玉才整理好验尸报告然后疲惫地回去休息,结果却始终想着案情无法入睡。

何怀玉正百思不得其解间,突然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

“何法医,你有没有休息?”饶所长客气地打招呼道。

“没呢!饶所长也这么晚不休息吗?最近身体可好?”

“好!每天都按时吃药,烟酒也戒了不少。”饶所长说道。

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何怀玉主动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尽管说吧!我们之间就不用绕弯子了。”

饶所长犹豫着低声说道:“我想打听下环保局长郑文华被杀的案情,局里的通报有些含糊不清,你是否方便跟我说一下他的死因?”

“他是被人用皮带勒死的,你那边查到什么线索吗?”何怀玉不禁有些好奇,饶所长私下打听案情必然有不一般的缘由。

饶所长又犹豫了一阵后叹气道:“上周有个女孩来我们所里报案,控诉郑文华是强奸犯。”

“啊?”何怀玉惊讶道,“什么情况?”

饶所长接着叹气道:“她说被郑文华从酒吧带到家里强奸,却无法提供证据查验。我们当时我们在忙四象血案,就没有仔细查办。”

何怀玉听得更是疑惑:“你们没有去郑家或酒吧调查吗?”

“郑局长的身份比较敏感,那女孩又穿得花枝招展,本身就在王朝酒吧吃擦边饭,我们也实在是难办。”

“王朝酒吧?那女孩是六月二十四日被侵犯的吗?”听到酒吧名字,何怀玉立刻联想起被打伤的程大柱,或许当天他所阻拦的人正是郑文华。

饶所长更是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梨芳公寓里的田阿姨吗?他的儿子程大柱之前就是在王朝酒吧宁海分店工作。那天他看到客人欺负女服务员,因为上前劝阻被打伤了腿。”

“看来那女孩说的多半是真事。”饶所长说完又是一阵叹息。

何怀玉恍然明白了饶所长打来电话的目的:“你怀疑是那女孩寻仇?”

“我刚才想跟她联系,可那女孩的手机一直关机。”

何怀玉觉得可能性确实存在,为了避免错过重要线索,建议饶所长将这件事情告知刑警队侦查二组长吴旗。

饶所长犹豫一会后说:“明天我这边再查查,然后再同步给他,万一上面问起来也好应答。”

何怀玉理解饶所长的无奈,便也不加催促,转而问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接到骗子的电话?卖治疗仪的。”

“今天上午刚接到!”饶所长激动地喊道,“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骗子是不是叫做袁祖昌?我给他留了你的联系方式,想骗他自投罗网。”

饶所长再次叹息起来:“那姓袁的就是只老狐狸,口头宣传包治百病的治疗仪,实际上全是按摩器,要抓他偏偏还不够证据。”

“有证据!我这有他行骗的录音给你发过去。”何怀玉不甘心道。

饶所长却说:“你肯定没有成交,人家可以说是开玩笑,得有被骗的老人出来指证才有效。”

“那你可以去社区或者养老院问问,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能找到的我都问了个遍,可那些老人家都不承认被骗。不仅不愿意指证,还说我多管闲事吃得太撑。”

既然饶所长都拿骗子毫无办法,纵使何怀玉心有不甘,却也只好暂时作罢。

听完何怀玉与饶所长电话的内容,古世民忍不住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惊得宋祥等人纷纷扭头查看状况。

古世民红着脸跟众人道歉,接着又与何怀玉一起讨论起案情。古世民推断凶手大概率就是钱昌隆,他最有可能在杀人后利用某种延时机关实施焚尸灭迹。

听到古世民的分析,何怀玉仿佛醍醐灌顶一边,忽然想通了凶手的作案过程:“现场有股油脂香味,当时我还以为是郑文华的肥油,现在想起来应该是黄油才对!”

“我怎么没闻到?”古世民揉了揉鼻子说,“看来凶手把厨房弄乱是想栽赃给保姆,顺便用黄油做了个延迟点火装置。”

“没错!”何怀玉左手撑着下巴说道,“凶手把黄油蜡烛放在虚掩的门后面,保姆推门或者黄油烧完都会点燃毁尸灭迹的大火。”

“如果不是孙一鸣救火及时,保姆又恰好次日才回来,她真有可能被当成嫌疑人。”古世民正说着,突然接到一条短信,郑家保姆梁秀珍恰好到了刑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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