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世民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等着戳穿钱昌隆的谎言，听到「李乘风」三个字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钱昌隆认真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胡诌，郑文华被杀前也的确给李乘风寄过快递，难道李乘风真的与这场凶案有关？

古世民疑惑地转头看向吴旗，吴旗也同样一脸狐疑地看过来。二人沉默了一阵，古世民问道：“你在郑文华家见到了李乘风吗？”

钱昌隆转动眼珠子说：“我估摸着不是他本人，应该是他派的杀手。”

“杀手长什么样，有什么体貌特征？”吴旗问道。

钱昌隆摇头说：“我刚到二楼就被打晕了，后来又被蒙住眼睛，没看到他长相，感觉他和我差不多高，瘦瘦的。”

“那你怎么确定是他杀的郑文华？”尽管听起来蹊跷，古世民却不得不谨慎对待起来。

“我被郑文华的惨叫惊醒过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结果发现自己被绑在地上，皮带也被人抽走了。”

古世民越听越觉不可思议：“你既然被绑着，又怎么逃脱的？”

“那人杀完郑文华，就朝我这边走来，脚步声就跟催命一样，吓得我差点又要晕倒过去。”

“说重点！”吴旗大声道。

“我本来以为要被杀了，就拼命挣扎想喊救命，结果又被一脚踹晕了。”说着钱昌隆想要抬手摸头上被踢的地方，却被手铐固定住无法动弹，“等我再次醒来，发现绳子已经被解开了，皮带就在我手里。”

“那条皮带现在在哪里？”吴旗质问道。

钱昌隆不假思索地说：“被我从明珠大桥扔进了南海湾，桥上监控应该还有记录。”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吴旗气愤地责问道。

钱昌隆嘟着嘴说：“电视剧里说出秘密的人基本都不得好死，我又不傻。”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嘴硬了？”古世民哂笑道。

“这不查到我身上来了吗？再不说就真成替罪羊了。”钱昌隆扬起尖尖的下巴反问道，“问题是说了你们信吗？信了你们敢查吗？”

古世民无奈地摸了摸光头，继续问道：“郑家衣柜暗格里的东西被搬空了，是你的杰作吗？”

“什么东西？他收受的贿赂吗？”钱昌隆歪着头说，“我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差那点死人的钱，肯定是那杀手干的！”

想到要去查可能本就不存在的杀手，古世民就觉得一阵头大，揉了揉太阳穴说：“你的意思是凶手杀人又谋财，还把你叫去背黑锅？”

“对！醒来看到郑文华的尸体我就明白了！”钱昌隆喷着口水激动道，“可我不能坐以待毙啊！于是我也来了一出祸水东引。”

“你既然怕被陷害，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吴旗质疑道。

“所以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那李乘风是什么人物？你们敢查吗？”钱昌隆仿佛越说越来劲，“杀人工具是我的皮带，凶手的脸我又没见着，报警不就是来抓我自己吗？”

尽管有些不齿钱昌隆的做法，古世民仍尽力换位思考起对方的行为逻辑：“你故意把厨房弄乱，给保姆发消息，就是想让她来当替罪羊。”

“对，把水搅浑我才有可能活命。”钱昌隆脸上露出一丝坏笑，显然对他的计策十分满意。

“你不怕保姆回来迅速把火灭了，或者小区保安救火及时，来不及毁灭证据吗？”

钱昌隆似笑非笑道：“我把总阀给关了，按理说保姆没那么快灭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我别无选择，最后无非就是三种可能。”

“什么可能？挑重点说！”吴旗不耐烦道。

“要么你们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屁事没有！要么你们什么都查得出来，把真凶抓住，我仍然屁事没有！”钱昌隆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掌握了审讯的主动权。

“还有呢？”吴旗再次催促道。

“如果你们查到一半，刚好停在我这，那就没我屁事了。”钱昌隆眯着眼睛故弄玄虚道，“你们和李乘风要是一伙的，不管我怎么挣扎都逃不了背黑锅的命。”

听到这话，古世民和吴旗不约而同苦笑了一声。钱昌隆虽然说得荒诞，可他对局势的分析却不可谓不精明。

沉默一会后，古世民问道：“故事讲完了吗？”

钱昌隆微微抬着头紧闭双唇，作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他脖颈间的汗珠却毫不掩饰地汇聚成了细流。

吴旗敲着桌子问道：“你怎么证明现场还有第三人，又凭什么说他是李乘风派去的杀手？”

钱昌隆扭过脖子说：“我脑袋上有伤！”

古世民摇头否定道：“这个伤可以伪造，我们查了监控，根本就没有你说的嫌疑人去过郑家。”

钱昌隆冷笑道：“厨房那又没有监控，去郑家送礼的人都走后门。”

吴旗轻蔑地笑了笑说：“既不知道对方长相，又没有其他证据，凭几句话就想让我们去查李乘风，恐怕这才是你的祸水东引计策吧？！”

“既然是第三种结局，你们也没必要再问，我也只能听天由命。”说完钱昌隆便翘着尖尖的下巴闭上了眼睛，用沉重的呼吸声来宣示气愤和不甘。

吴旗指了指案卷上梁阿姨的名字，古世民会过意来，接着说道：“还有第四种可能，凶手与李乘风无关，而是你和郑文华的共有仇人。”

钱昌隆重新睁开眼睛否认道：“不可能，我从来不得罪人，更不可能和郑局长有什么共同仇人。”

“六月二十四日晚上你把郑文华送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名女孩，想起来了吗？”古世民幽幽问道，尽管他不认为女孩与郑文华的死有关，多了解情况也有利无弊。

钱昌隆愣了一下，挺着尖尖的下巴说：“她是自愿的，我们还给了三倍的价钱。”

“女孩哪里找来的？叫什么名字？”吴旗拍桌子问道。

“王朝酒吧，只知道叫小萱。”钱昌隆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二人接着审问一阵，钱昌隆却仗着死无对证，将侵犯女孩的罪责全部推到郑文华身上。

眼看案子牵扯越来越大，二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匆匆结束了审讯，留待贾队长来做最后定夺。

贾贵民下午两点多才回到队里，手中拿着一封文件袋，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忧心。

古世民眼尖，远远便瞧见了包裹单上李乘风的名字，见贾队长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只得跟在吴旗屁股后面去汇报调查进展。

吴旗将一叠厚厚的资料递到贾贵民身前，里面有目前发现的所有线索和孙一鸣、钱昌隆等人的审讯记录。

贾贵民接过资料放到办公桌上，转手将文件袋打开递过来说：“你们先看这个。”

这份文件大约三十页厚，扉页上写着《南安区胜利商城环评报告》几个粗黑大字。翻开正文可以看到许多数据表格和分析结论，最后列举出十来条或大或小的环境问题。

“这是郑文华寄给李乘风的文件吗？”吴旗疑惑道，“怎么是一份环评报告？”

贾贵民翻阅着调查资料，头也不抬地说：“对，除了这份报告啥都没有。”

“李乘风怎么说？”古世民小声问道。

“他说前两天在外洽谈投资，今天才回到家中，包裹是当着我面拆开的。”贾贵民继续看着资料说，“他也没有料到郑文华会给他寄环评报告。”

吴旗指着环评报告说：“这里有些问题比较严重，如果是真的胜利城应该要整改，比如这个废水排放问题。”

“我们当场对比过环保局网上公布的报告，总共有三处严重问题被隐瞒，八处超标数据被篡改。”贾贵民仍然低着头说道。

古世民沉思片刻后猜测道：“会不会是郑文华的投名状？他想用这个报告获得李家的帮助？”

“对！李乘风推测也是如此！”贾贵民抬起头说，“他创办的扬帆资本有意向入股得胜集团，这份文件的确可以成为谈判筹码。”

古世民这才明白胜利城开业典礼上周密为什么会把位置安排得如此莫名其妙，他与李乘风看似相敬如宾的关系背后果然潜藏着汹涌暗流。

“郑文华就这么莽撞地寄了份报告，没有其他表示吗？”吴旗疑惑地问道。

“李乘风说未曾以任何方式接触过郑文华，这事也查不明白。”贾贵民眉头紧锁道，“市长今天特意嘱咐我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确保滴水不漏。”

吴旗理了理日渐稀疏的头发，然后将钱昌隆抗辩、保姆提供线索、矛头指向李乘风等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讲到郑文华曾经强奸女孩的时候，贾贵民突然叹气道：“刚才宁海派出所的所长饶永平打电话跟我说了这事，那女孩上周去他们那报过案。”

尽管听何怀玉说起过，古世民却仍有些不满：“他们当时怎么没有查清楚？”

“当时正在查四象血案，那女孩也没有提供线索。”贾贵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饶所长昨晚联系她，已经没了音信。”

“她工作的同事呢？或者老乡、邻居、房东，总该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吧？”古世民就像在质问饶永平一般朝着贾贵民问道。

贾贵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有的说她回老家了，有的说她被人带走了，也有的说她跳海了。”

吴旗提议道：“不能排除女孩亲友报仇的可能。”

贾贵民摸了摸额头无奈地说：“嗯，我们现在警力不足，这条线我让饶所长他们先查着。”

吴旗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这案子越查越复杂，时间和人力都不够了！”

贾贵民长舒一口气问道：“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查？”

吴旗说：“我打算下午再去趟麒麟山别墅园，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然后再去钱昌隆家查访。”

贾贵民看着日历思索了一阵，然后指挥道：“这样吧，先让雷放把炸弹恐吓信的案子放一放，由一组去查别墅园。你们二组直接去钱昌隆家，孙一鸣和保姆也可以再查一遍，还有那个许俊安，人找到了吗？”

古世民正想提不能忽略许俊安作案的可能，便回答道：“我还在追查，他虽然放走了郑芊芊但仍有杀害郑文华的可能。”

“有查到什么证据吗？”贾贵民问道，吴旗也同时投来询问的目光。

古世民摇头说：“暂时没有，只是直觉许俊安出现在郑家不会只是收寄快递那么简单。”

“寄完快递许俊安确认离开了别墅园吗？有没有回去过？”贾贵民问道。

吴旗回答说：“我们查过监控，许俊安的确出去了没有返回。除非他乘坐其他业主的私家车进入园区，但应该也进不了郑家别墅。”

“他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

吴旗再次否认道：“他们兄弟的相貌很容易区分，许俊全还有精神病，即使是替身也解决不了进入郑家的难题。”

三人很快又陷入了沉默，古世民一时也没有好的想法，只得挺胸保证道：“我一定尽快抓住许俊安！”

贾贵民微微点点头，嘱咐道：“下午局里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把最近的案子公之于众，到时候压力就更大了，你们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