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怀玉循着声音跑进旁边巷子,稳住身子扶好眼镜一看,果然是古世民正追着许俊安迎面而来。
“让开!”许俊安大声喊着像野兔一般狂奔,手里还拿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别跑!”古世民像秃鹰一般紧随其后,好几次都差点抓住许俊安的衣角。
二人很快跑到近前,何怀玉终于看清许俊安手里的小刀,吓得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
“不能怂!”何怀玉看着古世民满头大汗的样子忽然鼓起了勇气,闭着眼睛站回路中间张开双臂摆出了拦截的姿势。
三、二、一,何怀玉心里默数着,准备承受许俊安的冲击。突然一阵破风的声音从左侧面响起,何怀玉还没来得及睁眼去瞧,就已经被人从左边扑倒在地撞在了墙上。
何怀玉忍痛稳住身形,才发现竟是吴旗在危急关头飞身救了自己,而许俊安却早已趁机溜走。
“你怎么——?”何怀玉既感激吴旗搭救,又惋惜放走了许俊安。何怀玉略带抱怨的话还未出口,却发现吴旗捂着肚子缩成一团,似乎是挨了一刀。
“你怎么了?”何怀玉连忙上前扶住吴旗,让他靠在墙边坐下。
古世民也快速扑过来,面色焦急地喊道:“组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内脏?”
吴旗咬了咬牙,忍痛喊道:“你快去追!别让他跑了!我没事!”
“他伤到你哪里了?我送你去医院!”古世民心急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没有,那小子临时收了刀,我肚子挨了一拳,没有大碍。”吴旗捂着肚子说道,同时在古世民背上推了一把,“你快去追他,等下小何扶我回去就行。”
“你快去追许俊安吧,这里有我在。”何怀玉扶着吴旗朝古世民点了点头。
古世民犹豫了一会,重新奋力往前追去。
吴旗望着古世民的背影摇头叹气道:“老了,要是以前我跑得比他还快,不得不服老啊!”
何怀玉早就看出吴旗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轻松,猛力扯了几下白衬衫左边袖子撕下一截说:“你把手慢慢拿开,我帮你临时止一下血。”
吴旗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挪开捂住肚子的手,一片暗红的血印在警服上显得特别扎眼。
“你忍一忍,今天没带工具,只能将就一下了。”何怀玉小心翼翼地撩开吴旗的警服下摆,用右边袖子轻轻擦除血迹,然后将刚才撕下的左边袖子盖在伤口上,最后再将皮带解下绑了上去。
吴旗吃痛睁开了双眼,微启双唇道:“小何啊,我走以后,小古就交给你啦!”
何怀玉皱眉看了看吴旗,没有回应他的嘱托。
吴旗似乎仍不放心,继续说道:“你是他最信任的伙伴,要多开导他,帮他解开心结。”
见吴旗说得煞有介事,何怀玉挠着后脑勺说道:“吴组长,谢谢你刚才冲过来救我。不过你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没必要强行煽情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吧?”
“有吗?我这不难得有机会跟你好好聊一下嘛!”吴旗忍痛说道,“你小子真是的,我都被刀捅了,你也不同情一下?万一我被捅死了怎么办?”
“不可能,”何怀玉毫不客气地拆穿道,“刚才他的刀朝着我,你从侧面扑过来,只会被划伤,没有太大危险。”
吴旗翻了个白眼不再理论,反而夸起了何怀玉:“平常看你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还有胆子拦截持刀歹徒。”
何怀玉拍了拍胸口说:“法医也是警察,总不能给他让路吧?许俊安本性不坏,应该也不会伤我。”
说完何怀玉打电话向宋祥请求支援,然后将吴旗的手臂搭到肩膀上,用力将他扶起,朝着更宽阔的主路走去。
吴旗左手捂着包扎处,右手搭着何怀玉一瘸一拐地走着,再次嘱托道:“我刚才说认真的,我走以后你要多开导小古。”
“你要离开南安区刑警队吗?”何怀玉侧过头问。
“是啊!我调去大鲲区当刑警队长,小古接任侦查二组长。”
何怀玉难得听到个好消息,笑着说道:“恭喜吴队长高升!”
“我怎么感觉你这恭喜一点诚意都没有啊。”吴旗抱怨着将更多体重倾斜到何怀玉身上。
何怀玉加了把力扛着,坏笑着说:“要不我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再敬三杯酒?”
“滚!在这咒我死呢!”吴旗环起右臂作势要箍何怀玉的脖子。
何怀玉扶着吴旗骂骂咧咧地走了几分钟,然后又在路边坐了十几分钟才等来宋祥。
看到宋祥从救护车上下来,吴旗又呲牙抱怨道:“老宋,你怎么把救护车叫来了?我没那么严重,回队里处理一下就行!”
宋祥皱了皱眉头,转身朝救护车挥了挥手,救护车竟然真就往前开走了。
看到吴旗眼神中的惊讶和懊恼,何怀玉笑得前仰后合。
宋祥蹲到吴旗身旁,从手提包拿出工具开始处理伤口,一边解释道:“我带了工具来收拾你,救护车是去接许俊全的。”
何怀玉没想到宋祥安排得如此周全,心中对这位爱八卦的前辈增添了不少好感。
吴旗一边忍着伤痛,一边又抱怨起来:“我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待遇还不如一个外人!”
何怀玉和宋祥纷纷开始嘲讽吴旗,仿佛三名老战友一般,笑骂着打闹成一片。
笑着笑着吴旗眼角就掉出了几滴眼泪,何怀玉和宋祥默契地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知道吴旗并非爱抱怨的人,今天这样说话不过是倔强地不愿为离别而伤感。
处理完伤口,宋祥便打车将吴旗顺路送回家,让何怀玉自行回去休息。
何怀玉惦记着围捕许俊安的事,回到住处洗漱完毕也无法安睡,便躺在床上默默祈祷行动顺利,希望不会再有其他人受伤。
大约两个小时后,何怀玉正在思索许俊安这几天的藏身之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不会是许俊安找上门来了吧?”何怀玉疑惑地起身,走到门边果真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烟味。
何怀玉摸了摸手机,犹豫一阵后还是放回了口袋,接着缓缓打开房门轻声说道:“进来吧。”
来人的确是许俊安,探头看了看毫无防备的何怀玉,径自走到房中卸下背上一个巨大的背包,然后端了个椅子坐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何怀玉将门重新关上,揉了揉鼻子说:“你身上有烟味。”
许俊安抓着衣服领口闻了闻,露出一脸的困惑,又问道:“这次怎么不报警了?”
何怀玉坐到床沿上,反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许俊安一脸不屑地说:“麒麟村里全是握手楼,我从楼顶上走比你们挨家挨户查可快多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
许俊安嘻嘻笑了两声说:“不是你打电话发短信要见我吗?”
“那你是来自首的?”何怀玉问道,见许俊安掏出烟来,连忙伸手制止。
“自首什么?我早就把周密和郑芊芊放了。”许俊安扫兴地将烟放回口袋,撇着嘴抱怨道,“就这点小事你们出动那么多人围村,真是浪费警力。”
“别装了,我们已经查到你与郑文华的死有关,人证物证俱全。”何怀玉直截了当道,“你现在自首还能争取轻判。”
许俊安意味深长地盯着何怀玉看了一会,然后笑着说道:“该来的躲不掉,欠下的总得还。你要是能猜到我这几天住哪,我就跟你去自首。”
海涯那么大,警方搜了许多天都没找到的地方,何怀玉并不觉得能猜出来,便轻轻摇了摇头。
许俊安轻轻拍了拍何怀玉的肩膀,笑着说:“我一直住在徐伟峰家,咱俩是老邻居了!”
经这么一说,何怀玉也不由心生佩服。不得不承认许俊安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灯下黑原理避开警方搜查,这也同样解释了为何几天前他能恰巧遇见混混绑架事件。
“街坊们都以为徐林峰死不瞑目在闹鬼,”许俊安挥舞着双手说,“他那倒霉儿子还去找了道士来做法。”
许俊安说得越是轻松,何怀玉的心情就越是沉重。明明是个聪明善良的人却成了不法之徒,实在让人惋惜,更何况这人还救过自己的命。
“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何怀玉再次问道。
“我想把俊全托付给你,”许俊安略带忧伤地说,“你放心,我准备好了足够的费用。”
何怀玉望了望许俊安身旁巨大的背包问道:“从郑文华家拿出来的财物吗?”
许俊安笑着拍了拍背包说:“不是这个,我已经把东西交给冯喜事变卖,你只要监督他定期给俊全生活费就行。”
“你跟冯喜事什么关系?他也参与了案件吗?”何怀玉不满冯喜事的隐瞒,打定主意明早要去找他当面对质。
“只是朋友而已,”许俊安看着何怀玉的眼睛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更让我好奇,如果你觉得他是坏人,为什么还与他走得那么近呢?”
这个问题何怀玉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可他至今没有找到冯喜事任何罪证,除了那包「蓝色眼泪」。知道古世民父亲旧案的巨大影响之后,何怀玉就更不敢轻易将「蓝色眼泪」的事情闹大,一切都只能从长计议。
“如果发现他犯罪,我一定不会徇私枉法。”何怀玉每次去回收厂都会确认一次「蓝色眼泪」被封存的状态,冯喜事也都很配合。何怀玉知道冯喜事不简单,却始终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犯罪分子,更不想盲目举报给他和厂里其他人带去无辜伤害。
许俊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你不像他们那样高高在上,随便定义是非黑白。”
何怀玉轻轻摇头拒绝恭维,然后问道:“你是黑是白呢?”
没等许俊安回答,何怀玉又问道:“他们暗箱操作害了许俊全有错在先,可你的报复是不是太过度了一些呢?你自诩维护公道,却没把法律放在眼里。”
“看来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许俊安笑着提起背包说道。
何怀玉警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将手指悬停在手机呼叫键上,警惕地望着背包说:“别乱来,我随时可以报警!”
许俊安疑惑地看了眼何怀玉,又放下背包拉开拉链说:“你不会以为这里装着凶器吧?”
何怀玉眯起眼睛一瞧,原来里面只是一把吉他。
“这是我的贝斯。”许俊安说着取出贝斯轻轻弹出几个音符。
何怀玉感觉这段旋律似曾相识,仔细回想才反应过来之前与古世民一起去海湾公园的时候听到过乐队演奏,于是问道:“你上周五在海湾公园演奏过这首曲子吗?”
许俊安脸上笑得更灿烂了:“对啊!当时你也在吗?可惜没机会再去那演奏了。”
“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许俊安没有理会何怀玉的劝诫,将贝斯装回背包里,一边自顾自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贝斯吗?有时候低音比高音更动人,无声比呐喊更嘹亮。”
见许俊安准备离开,何怀玉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衣服说:“我不可能眼睁睁让你离开!”
“你跟我一起走,我们换个地方聊。”许俊安脸上虽然带笑,口吻却像是命令一般。
何怀玉摇了摇头,犹豫着就要拨出电话。
“你不想听听穷奇的故事吗?”许俊安幽幽说道,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