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休息一阵后,何怀玉便准备按计划先将半包冰毒取出。
比起把物品藏到床头或者柜子里的初级做法,他更喜欢藏木于林,然而那包冰毒太过抢眼,很难找到合适的遮掩。
把东西藏在马桶水箱,或者伪装成垃圾,甚至装到洁厕液的罐子里都是不错的选择,但这些障眼法只能防普通人,无法抵御警察和小偷们的轮番搜索。
何怀玉最终选择的方案是化整为零,他把那包冰毒分别装进一次性手套里,然后塞进了铁架子床空心的床腿中。
找东西的人或许会翻箱倒柜甚至钻到床底下察看,但他们对袋装冰毒存在固有印象,一定想不到冰毒会化作床架子的一部分。
他将之前的椅子拼好,吃力地将铁床垫高,又费了许多力气才将铁管底下的塑料塞打开取出藏品来。
将冰毒装到塑料自封袋再用一件衣服包好后,他才将它与两本书一起塞进晒干的黑色背包中,然后委托同城快递寄去废品回收厂。
刚寄出快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古世民正在来的路上。
趁着等待的空当,他开始收拾杂乱的房间,收拾到一半铁门上就传来一阵嘈杂的拍门声。
“秃鹰果然是飞得快啊!”何怀玉纳闷着打开门,迎面却走进来一名三十多岁油光满面的陌生男人。
“你是谁?我没有让你进来!”他瞪着眼睛朝男人喊道。
“这房子是我的,怎么不能进来?”男子在房间里四处打量着说道。
“房东才刚被杀不久,投胎哪有那么快?请你立刻出去,否则我报警了!”何怀玉大声警告道。
男子并没有理会他的警告,头也不回地说:“我叫徐一帆,老头子走了,这房子就是我的。”
原来是房东徐伟峰的儿子,难怪拥有同样的暴发户气质。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忍气吞声任对方像参观动物园一般观瞧。
“听说这里遭了贼,没想到这么严重,好像也什么值钱玩意需要那样找啊?!”徐一帆毫不掩饰优越感地点评道。
何怀玉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克制心中的怒气。
“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房租加五百。我们这是小户型学区房,供不应求的。”徐一帆转头对何怀玉说道,脸上的笑容比他父亲赢麻将时候还要灿烂。
“房租钱我和你父亲早就签过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你没有权力随意涨价。”何怀玉握着双拳道,一双细眼被气得瞪大了几分。
“说起法律我都想笑,法律能当饭吃吗?”徐一帆歪着头道,“你刚从学校毕业吧?难怪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何怀玉的拳头握得生痛,却也只能无奈抵制说:“我没钱,合同写了多少就是多少!”
“不涨也行,要是哪天突然停水停电可别怪我。房子多了也是麻烦,每个月要给四五套房子缴费,比打麻将难多了!我这人偏偏记性不太好,说不定就会忘记一两个,记性不好不犯法吧?”
何怀玉愤恨得咬牙切齿,白皙的脸胀得通红,上面那道「乂」字伤疤变得愈加显眼。
徐一帆并没有给他暴走的机会,起身往外面走去,顺便留下一句无情的嘲讽:“老头的房子不吉利,我还得去找中介套现。你要是不想住,我不介意多卖一套。”
没等徐一帆走远,何怀玉便狠狠将铁门踹紧,攥起拳头不停地喘粗气。
“砰!砰!砰!”很快铁门再次聒噪起来,何怀玉掀开门猛力怒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不是提前通知你了吗?那么凶干啥?”来人竟然是古世民,瞪得溜圆的两只大眼睛上面仿佛写着委屈两个大字。
“怎么是你?”何怀玉连忙道歉,“误会!我不是在说你。”
“你是在跟刚才下楼的那个人说话吗?他怎么惹你了?”
“他是这的新房东,刚才来说涨房租的事情,我还以为他又要变本加厉。”
“新房东?”古世民皱着粗黑的眉头走进房间。
“徐伟峰的儿子徐一帆,比他爸还周扒皮。”何怀玉余怒未消,“张口就要涨五百房租,不给就要断水断电,真是无法无天!”
“租房子就这样,总是要各种受气,还不好走法律途径维权。”古世民像老大哥一样拍着何怀玉肩膀劝慰道,“你怎么不住警队宿舍?”
何怀玉指着打开的衣柜门道:“我东西多,那些标本和器械对舍友不太友好。”
古世民看了看衣柜,转头又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你的近视不深却总戴着眼镜。”
“什么意思?”
“你怕脸上疤痕被歧视,刻意用黑框眼镜和白衬衫来装点斯文。”古世民毫不客气地分析道。
何怀玉不甘被当面戳穿心思,当即回呛道:“你不想被当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肉盾,走到哪都要分析来推理去,装出一副睿智的样子,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有意思,希望你的头脑也能不简单。”古世民笑道,“我们这就去徐伟峰被杀的现场看看。”
何怀玉恶狠狠地瞪了古世民一眼,暗下决心要抢先找到线索挫挫对方锐气。
到得徐伟峰家,还没等何怀玉穿好手套鞋套,古世民就睁着铜铃大眼问道:“菜鸟,怎么保护现场知道吗?”
“废话!”何怀玉戴上一次性头套指着古世民的光头讽刺说,“你这秃鹰倒是很环保,头套都省了。”
古世民没有接茬,小心翼翼地走进现场四处勘察起来。
何怀玉紧随其后跟了进去,之前来得匆忙没有机会认真观察徐伟峰的豪宅,如今细看才发现,房东的生活原来并不奢华。
虽然瓷砖灯饰和家具陈列都比较上档次,冰箱中色泽暗淡的剩菜却正在发出阵阵难闻的酸臭味,餐桌上除了一副麻将半瓶辣椒酱,还有一缸自酿荔枝酒和几个用楼盘宣传单叠成的垃圾收纳盒。
电视机前徐伟峰死时所坐的红木太师椅上仍留着暗红的血迹,茶几上花花绿绿的零食和青花瓷茶杯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有些褪色。
回想起之前牌友云集人声鼎沸的场景,何怀玉不禁悲从中来,特别是想到房东那迫不及待要卖房涨租的不孝子。
二人接着仔细查看四室两厅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发现一些之前其他同事遗漏的线索。
一个小时之后,古世民走到何怀玉身旁问道:“菜鸟,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我发现你跟我一样菜。”何怀玉垂头说道。
又找了十几分钟,二人都无奈地回到了客厅里。大眼瞪小眼地沉默许久之后,何怀玉说道:“总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在哪。”
古世民摸着光头皱眉说:“要不我们模拟一下,我当死者你当凶手。”说完便模仿起徐伟峰死前的样子,假装坐着喝茶看电视。
何怀玉思索着退到楼道,然后轻轻敲了敲大门。
门响了四五声,古世民才大声问道:“谁啊?”
“是我!”何怀玉一时也琢磨不出凶手的身份,只好按着平常的习惯答道。
“这么晚了还来,有什么事吗?”古世民起身打开门问道。
何怀玉揣摩着凶手的心思道:“凶手和徐伟峰肯定认识,不然不会那么晚还轻易给他开门。”
古世民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他继续模拟下去。
“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要不跳过这段,你先让我进去?”何怀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古世民让开身子回到座位,想要端起茶壶手却又停在空中,疑惑道:“既然认识,我应该会请你喝茶,可是只有一个杯子。”
何怀玉走到茶几旁,同样眉头紧锁:“茶盘里九个杯子摆得整整齐齐,会不会是凶手清洗过?”
“技术组检查过,茶杯和茶几上面都只有死者和其他几名邻居的指纹,他们已经被排除嫌疑。”
“也许凶手跟我们一样戴着手套?”
古世民摇头道:“那样会提前引起目标警觉。”
“也许是凶手不喝茶?徐伟峰这么晚还喝茶挺奇怪的,不怕睡不着觉吗?”
古世民再次摇起光秃秃的头颅:“他喝的是红茶,茶多酚在发酵过程中转化成了能与咖啡碱反应的氧化物,对睡眠的影响很低。”
何怀玉不可思议地打量起古世民:“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看上去不像经常泡茶的老大爷啊!”
“我岳父爱喝茶,听他说起过。”古世民解释道,“我们回到案情上,凶手可能和你一样不在夜里饮茶。”
“还有一个可能,凶手可能只是来送个快递或者外卖,死者根本不会留他喝茶。”何怀玉分析道,“他们很方便出入各个小区,有连续作案的可能。凶手可以杀完人再把送来的货带走,不留下任何痕迹。”
“也不是没可能,”古世民点头道,“但一般收货都在门口,徐伟峰却是死在客厅椅子上,这有点不符合常理。”
“凶手在门边把人打晕再搬到里面来刺杀呢?”
“那从门边到椅子这段过程应该会留下痕迹,而且死者是后脑勺受击。”古世民道,“快递和外卖也在排查范围内,目前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思来想去仍无头绪,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却也不甘心就此离开。
古世民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思考,何怀玉则坐在旁边望着古世民亮堂堂的脑袋,想借此激发灵感。
光头反射的光线太过刺眼,何怀玉扭头又望向了餐厅,视线落到餐桌上垃圾收纳盒的时候,突然像触电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发现了什么?”古世民睁大双眼问道。
“等等,我再想一想。”何怀玉将食指放到唇边,接着思考起来。那个用房产广告叠的垃圾收纳盒让他想到了废品回收厂,进而联想到冯喜事说起过的得胜集团财务总监胡斌。
之前听徐伟峰提起过胜利城,原来并非随口说说。何怀玉走到餐桌旁,将收纳盒展开,上面赫然写着胜利城三个金色大字。他颤抖着将广告单翻过来,左下角印着一行细细的黑色小字,正是“深蓝广告有限公司”。接着他将广告单举到头顶,像淘金者发现金矿一般笑了起来。
“说吧!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古世民快步走到何怀玉身边问道。
何怀玉指着那行小字得意地大笑一声,将广告单递了过去。
“深蓝广告?!”古世民惊道,“他们果然存在关联。”
找不到线索难受,发现疑点不能说更煎熬。何怀玉很想直接指出胡斌的嫌疑,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果随意说出胡斌,必然引起古世民怀疑,进而顺藤摸瓜把冯喜事和毒品的事情都查出来。
正在苦恼无助之际,何怀玉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