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破案本是登天难题，展飞却即将在三十六小时内完成，这种挑战极限的感觉让他特别舒爽。

担任侦查一组的组长后，他带领团队破获的大案小案数不胜数，省市区各级嘉奖更是拿到手软，简直就是人如其名展翅高飞。

可惜他也并非毫无烦恼，感情方面的失败总是让他无颜回家面对父老乡亲。有段时间他去相亲的次数甚至多过了出警，可不管当场没看对眼还是相处几天发现不合适，他始终没找到真心伴侣。直到有次逃离约会去追疑犯，他才勇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查案可比恋爱有意思多了。

从那以后他便很少再去相亲，渐渐成为了旁人眼中的工作狂魔。刑警队长贾贵民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二组长袁方垂垂老矣，展飞接任队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眼看职业发展毫无挑战，有难度的案子寥寥无几，所谓的正义也越来越虚无缥缈，他的心里逐渐生出独孤求败的惆怅。

直到两个月前古世民调来，他的斗志才终于恢复。面对在办案经验、逻辑推理和身体素质等各方面都不落下风的对手，展飞比相亲遇到才貌双全的女孩还要激动。

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战胜古世民，眼下《本草纲目》案的第一次交锋他便已抢得先机。

周一傍晚从锦福小区查到黑帽男人的线索后，展飞迅速安排组员和协查民警一起筛查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之前碍于人流大目标不明确，二组花费许多精力排查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出凶手，这次却可以事半功倍。

展飞靠着两壶浓茶撑了一整夜，直到周二凌晨五点才昏睡在办公桌上，可不到两个小时他又被一阵惊呼吵醒。

“找到了！找到了！”留着短碎发的苏灵悦在位置上欢呼雀跃。

展飞连忙上前查看，一家便利店的监控果然拍到了戴着黑色鸭舌帽男人经过门外来回的镜头，从时间和距离和方向来看非常符合前往锦福小区作案的条件。

“就是他！”展飞兴奋地竖起大拇指道，“可惜他一直戴着帽子低着头，还得再找找有没有排到容貌的镜头。”

“也找到了！”苏灵悦不无骄傲地又打开一个视频，“我大概算了时间和几条路线，从一辆车的停车监控里找到了这个。”

视频的清晰度虽然不高，但是交给技术组识别肯定不成问题。看着画面上低垂着头的男人，展飞感觉就像雄鹰看到了野兔。

“灵悦好样的！我们组果然各个是人才！”展飞从不吝啬表扬团队，“大家稍事休息，等技术组匹配出人来我们就开始行动！”

技术组很快找到了嫌疑人的身份，住在梦海公寓的五十八岁离异男子孟怀远。

得知孟怀远曾是一名中学化学老师，现在又是天年养老院院长的时候，展飞又多了一分谨慎——嫌疑人狡诈多智，必须先低调搜集好证据再去抓人，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嫌疑人与薛波被杀的相关性最容易证实：首先是苏灵悦找到的监控记录，接着还有运营商提供的案发前一日两人之间的通话记录。小区邻居也说孟怀远曾经怒斥薛波出老千，之后就极少再去打麻将。

孟怀远与吴鑫的关系则比较隐晦，难怪之前侦查二组的调查没有收获。他们之间并没有私人恩怨，但天年养老院和吴鑫所在的王朝酒吧就在同一条街隔了不到五十米。养老院曾多次投诉酒吧噪音扰民和顾客在院墙下呕吐小便的问题，却始终没有改善。

最难的是魏珊，她与孟怀远看似毫不相干：二人之间既没有通话或转账记录，也找不到社会关系或物理空间上的交集。得亏组员想到了筛查魏珊的社交媒体，才终于找到一条在立方公寓路遇尾行大叔的吐槽消息。在技术组的帮助下，展飞扩大搜索范围成功在另一个自媒体上找到了一段女子怒斥猥琐大叔的视频，两名主角正好就是魏珊和孟怀远。

整理好资料时已是傍晚，展飞迫不及待地敲开贾贵民办公室的门：“队长，我们找到嫌疑人了！”

贾贵民接过资料看了一会，皱着眉头问道：“孟怀远？”

看领导的表情似乎与此人相识，展飞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您知道这个人？”

“年轻时认识，”贾贵民不可置信地说，“他的性格，按理不会去杀人。”

“你们很多年没联系了吧？”展飞犹豫着说道，“他二婚离异多年，性格也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贾贵民指着文件道：“这些都只能算是犯罪动机。”

展飞理了一下思绪罗列道：“经营酒吧的吴鑫用牛黄甲硝唑配酒毒杀，控诉尾行的魏珊用淫羊藿窒息，争执出老千的用瓷片割喉，这些行为都非常吻合。”

“没有其他证据吗？”贾贵民板着脸追问道。

展飞感到一阵寒意，但他并不是怯懦的人：“嫌疑人非常谨慎，进一步的证据审问之后应该会有。”

“去吧，动静小点别伤着人，有进展及时跟我汇报。”说完贾贵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他是个念旧的人，据说接替唐瑞恩的职位后他便发誓永不升迁，没想到竟真的坚持了二十多年。

展飞没有那么多顾忌，带着九位同事在夜幕初垂时赶往了孟怀远所在的梦海公寓。

梦海公寓就在桃园地铁站旁，对面又是即将开业的胜利城，地理位置相当优越。这里住着的大多是在科技园加班未归的年轻人，正好可以避免误伤无辜。

看到前来协助的宁海派出所同僚，展飞连忙上前打招呼，却又惊讶地发现光头熠熠的古世民竟然也在人群之中。

“你怎么来了？”展飞主动拍了拍古世民的臂膀。

“听到消息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古世民望着楼上问道，“嫌疑人什么情况？”

消息真是灵通，展飞笑着说道：“不急，等我们抓回去确定了再说。”

转头看到那名新来的法医也在，他脸上那个叉叉同样抢眼，便戏谑道：“你叫何怀玉吧？也来看热闹吗？”

“张组长让我出来历练，”何怀玉殷勤地说，“要不你带我上去？万一有人受伤可以及时处理。”

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展飞摆手说道：“你还是在这等着吧，我怕没有余力来保护你。”

抓人才是第一要务，展飞不想太多废话，嘱咐民警同僚守好电梯、楼梯和楼下出口后，便和物业人员一起上了楼。

物业人员敲了七八下，房门才打开一条小缝，一道疲乏的声音问着来意。

“楼下说你们这漏水下去，我们来检查看看。”物业人员语气有些颤抖。

“来查水表的吧？”孟怀远叹着气将门打开，对被人迅速抬着控制到椅子上似乎有些惊慌却又并不十分意外。

展飞冲进屋内，还没稳住身形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屏住呼吸扫视屋内，眼前的景象让他着实大吃一惊。

这间小小的公寓里，除了门边小部分的空当，竟然全都被塞满了旧电器、纸箱等各式各样的垃圾。

孟怀远面色黝黑，却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你们找错人了。”

“你是孟怀远吧？”展飞指着堆积成小山的垃圾问道，“怎么那么多东西？”

“都是回收来的，没偷没抢。”孟怀远嘴上光明磊落，头却默默垂了下去。

“你不是开养老院的吗？”展飞摇头问道。

“这些东西拾掇一下都还能用，扔掉怪可惜的！”孟怀远语气平淡地说道。

展飞重新审视一番表情复杂的嫌疑人问道：“周日晚上你在做什么？”

孟怀远仿佛如释重负：“你是问薛波的案子吧？”

展飞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到底是过于自信还是真的无辜：“你怎么知道？”

孟怀远苦笑着说：“警察同志，你不会以为我不看新闻吧？这案子传得那么广，连我们院里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都知道。”

“你前天晚上九点多去找薛波做什么？”展飞故意将时间说错，试探对方反应。

“十点多！”孟怀远摇头解释道，“他快搬家了让我去收点东西，就当抵消之前欠的麻将钱，结果我敲门打电话都没反应，就气着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戴帽子？”同事忍不住也质问起来。

孟怀远羞红着脸说：“我毕竟是个养老院院长，被人发现收废品不大合适。”

“魏珊呢？她之前控诉你是怎么回事？”

孟怀远重重叹气道：“那真的市场误会！我那天找人去立方公寓，刚好跟她同路，结果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看那无辜的表情不像说谎，展飞不禁有些头大：“吴鑫死的时候你在哪？有人能证明吗？”

孟怀远摇头答道：“上周四是吧，那天我不太舒服很早就回来睡了，楼道里应该有监控。”

搞这么大的阵仗却抓错了人，楼下还有围观同僚和群众，展飞想着就觉得尴尬。可他不能就此放弃，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嫌疑也得把人先带回去再好好审审。

贾队长那边得废点功夫解释，但还有一天破案时间，只要能把凶手抓出来，这点误差还可以补救。

展飞让组员给嫌疑人戴上黑色头套押下楼去，自己从另一个出口悄然离开梦海公寓。刚走出几步，忽然接到通知阳光小区刚发生了一起新的命案，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