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有重来的机会,齐武一定要换一种方式去活。他曾拥有过常人梦想的一切,转眼却变成一无所有。
他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或许是明知属下拍马屁却甘之若饴,或许是合作商私下给回扣时的欲拒还迎,或许是面对桃色诱惑时的半推半就。他渐渐从适应变得习惯,再到后来主动索取。最危险的陷阱不是断崖,而是让人慢慢滑落却好不警觉的斜坡。
尝过的诱惑越多,胃口就会越大。第一次接触大麻的时候,齐武没有一丝抗拒,国外可流行得很;后来吃了摇头丸,他相信自己意志坚定,随时都可以戒除;最后沉迷于冰毒,他才猛然发觉陷入了妻离子散愧对母亲的深渊。
眼前失去希望,身后没了退路,心里的魔鬼却不停地呼唤着。白天努力扮演精英高管,晚上继续纵情声色犬马,即使年薪大几百万,存款也很快消耗殆尽。
前几天他想把南安区的老房子卖掉,可中介居然把消息泄露给了前妻方知要。以前为多买房子而假离婚,后来却是假戏真做。虽然房产证上只有「齐武」一个名字,但法律上的事他已经没有足够脑力去扯,挨了一顿骂后只好暂时放弃。
染了毒瘾后他的脾气也随着身体变差,被前妻痛骂的怨气总想找个地方发泄,好巧不巧她的外甥女方灵悦就要来汇报工作。
去年底那名会计跳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身为姑丈的齐武脑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是愤怒、色欲和毒瘾轮番上阵,失去理智的他终究还是想把方灵悦玩弄于鼓掌。
以验收南安区胜利城项目为由,他将方灵悦骗到了即将收尾的工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乖巧的女孩竟能以死抵抗,更在不明不白间被打翻在地撞了个头破血流。
摸到满头的血,感受到刺骨的痛,齐武心中莫名恐慌,赶忙趁着晕厥前播出了急救电话。
等他醒来,额头上早已被缠上厚厚的纱布,手臂上还插着输液管子。
“医生!”齐武感觉非常虚弱。
医生扭过头来没有说话,他身上穿着奇怪的防护服,脸上还戴着面罩和口罩,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医生!”齐武再次喊道,“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
“摔伤不严重,”医生隔着几个身位,犹豫一会说,“但你感染了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就是俗称的艾滋。”
艾滋?!两个字就像钢针刺入了齐武的耳朵,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间崩塌成了碎片。
等到第二次醒来,齐武忽然大笑起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活该!他的人生仿佛就是一个笑话!笑着笑着他又开始嚎哭,他的烂命死不足惜,却没想到结局来得如此迅猛而惨烈。半个小时后他才平静,默默地接受了事实。
齐武幡然醒悟,却已来不及改变,最后的短暂时间里,他只想给家人一些微不足道的弥补,再向他们好好地忏悔告别。
趁着医生和护士不注意,他悄悄溜出病房逃离南安医院,赶往了得胜集团总部。
回来办公室,他的满头绷带迅速吸引了无数道异样的眼光,但他是高高在上的财务总监,没有一个人敢多嘴发问。
方灵悦没有回来,不知有没有去报警,反正侵害没有发生,警方大概率也不会立案。
从办公室保险箱里取出一份藏了许久的机密文件后,齐武立刻离开了公司,找到红颜知己小萱让她一起搬家。得胜集团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在拿到补偿前他必须好好躲藏。
打好腹稿后齐武便拨出了电话,却是迟迟无人接听,转念才想到董事长李得胜前天刚去了国外旅游。
董事长不在就只能找总经理李乘风,齐武向来瞧不起那个富二代,如今终于可以不再假意恭维:“我是齐武,你父亲不在,所以找你谈一谈。”
“齐大哥?”李乘风诧异道,“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齐武不耐烦地说,“你让人准备好两千万现金,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啊?诈骗电话吗?”李乘风不可思议地说,“明明是齐大哥的号码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齐武大声喊道,“两年前我为集团处理了一件事,你估计不知道,当时我留了一份文件。明天准备好钱,不然别怪我不公之于众。”
“你不会被人绑架了吧?”李乘风问道,“你随便说个暗号,我立马帮你报警。”
“没有!”齐武气得差点把手机摔掉,“我很严肃地跟你谈交易!要是搞不清状况就问你爹去!”
“哎!齐大哥啊齐大哥!”李乘风叹气道,“之前听人说你染毒我还不信,你不会是吸嗨了吧?”
简直是竖子不足与谋!齐武骂骂咧咧地挂断电话,当即就打车去了最近的王朝酒吧。既然得胜集团没有抓住自我保护的机会,也就不能怪他去投敌。
王朝娱乐集团与得胜集团本在不同行业互不侵犯,可王超和李得胜两位老板却有着多年的过节。只要能让李得胜摔跟头,王超一定乐于下绊子。
作为酒吧的大客户,齐武受到了服务员的热情招待,讲明要找店长后很快就被带到了一间幽暗的办公室。
“齐总!”店长吴鑫满脸谄笑,“好几天没见您来了,最近到了批好酒,您要尝尝吗?”
“不用了,”齐武摆手道,“有笔生意找你谈谈。”
“什么生意?”吴鑫双眼放光地问道。
齐武犹豫了会说:“你能联系上王董吧?我手里有份得胜集团的机密文件,看他要不要。”
吴鑫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瞳孔,好一会才问道:“齐总您开玩笑的吧?这可是通敌啊!”
“平常来你这喝酒也没见你们拦着,”齐武不爽地说,“小钱可以赚,大生意就不做了吗?”
“什么文件,多少钱?”
“一份能让得胜集团伤筋动骨的文件,”齐武没必要和一名普通店长过多解释,“一千万,王董看了肯定觉得物超所值。”
吴鑫思考了好一阵,才犹豫着打出电话,小声地谈了两分钟。
“王董怎么说?”齐武迫不及待地问起结果。
“很抱歉,齐先生!”吴鑫表情尴尬地说,“这笔生意我们没法接。”
“你什么意思?”齐武疑惑道,“当我在骗人吗?”
吴鑫抽了抽嘴角退后一步说道:“我相信您手里有文件,李乘风刚发了悬赏。”
“那为什么不能接?”齐武压制着怒火说,“你们怕得胜集团吗?”
吴鑫笑着摇了摇头:“王董就怕被人当傻子耍,悬赏金可是只有两百万。”
齐武还想再争取一番,吴鑫却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当初挥金如土有多威风,如今虎落平阳就有多憋屈,齐武被气得差点和吴鑫大打出手。
最令他气愤的是,那个看上去只会花钱的富二代李乘风,动作竟然那么快,居然还想出如此奸计把价格压低。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转眼就土崩瓦解,齐武心里是又气又急。眼下没有其他出路,他便只能蛰伏着等待李得胜回来再寻找转机。
周四晚上,齐武正在新的住处玩手机,一条新闻突然让他全身颤抖起来——吴鑫被杀了。
得胜集团竟然下手如此凶残!即使本就因为艾滋没多久命活,齐武仍然吓得不轻。
接下来又发生了两起凶案,齐武越看越恐慌,而且还琢磨不清。那个「珊珊公主」,虽然曾经打赏过却也不熟,杀她做什么?那个薛波,不过是胜利城项目卖了个内定指标给他,就这样死了也太过无辜。
李乘风那傻子在搞什么玩意?下一步不会用家属来要挟吧?齐武整日恐惧和担忧着,忍不住用小萱的手机给前妻打了个电话,结果只换来一顿臭骂。
他想过去找警方自首,可那意味着敲诈坐牢和彻底的失败,等李得胜回来才是唯一的选择。
齐武知道杀手随时会找来,却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更想不到他的许多臆想竟然都荒唐得离谱。
脖颈间的束缚越来越紧,呼吸很快就要断绝,疼痛从脖子蔓延全身,可最痛的还是那颗尽是悔恨的心。
闭上眼睛前,他多想再重来一次,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甚至没有机会说声抱歉。
他从小就是母亲的骄傲,家里的奖状贴满了客厅的每一面墙,考上海涯大学更是让母亲在所有乡邻面前抬起了头颅。后来加入得胜集团,赚到了越来越多的钱,他便将母亲接到海涯来住。母亲无法适应都市快节奏生活的时候,他又回老家盖了全乡最气派的房子。
也好,老家的一切都慢,希望你不要太快收到消息。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更耐心地陪你。对不起,妈妈。
他有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齐宇出生的时候,他就发誓要为他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不管是南安区最好的宁海小学,还是福华区顶尖的富强中学,哪怕是最贵的房价,他也会毫不眨眼地买下学区房。他以为给了一切,却忘了给予父爱。
小宇的叛逆期到了,或许没有人再管教,你就不再需要叛逆了吧?对不起,小宇。
最后的最后,他连给前妻道歉的资格都没有。说好爱到海枯石烂的女孩,说好此生互相扶持的女人,说好分担家庭责任的母亲,最亲爱的枕边人最后竟然要为自己直面惨淡无比的后半生。
下半辈子或者下辈子,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人。对不起,老婆。
再见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