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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是案

第三章 何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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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天发生命案,让平静多年的海涯市瞬间变得风起云涌。对于死者的遭遇,何怀玉甚为怜悯,可即将到来的危险却让他更加担忧。

周六晚上南安区锦福小区的一间出租屋内,何怀玉衣不解带地侧卧在床上。尽管眼皮重得睁不开牙龈疼得快发肿,但他的耳朵仍然在坚持警戒,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响动。

他左脸上「乂」字形的伤疤隐隐作痛着,这块从小就有的疤痕每逢紧张就会来刷存在感,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引发牙疼。虽然总自我安慰是心理作用,但一紧张起来,疼痛感就会变得无比真切。

房间里的气温很高,汗水从背上流下渗透衣服浸到床单上,他却不敢打开空调,生怕那台老旧机器的嗡嗡声会干扰判断。

“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不停地安慰自己,生怕身体颤抖起来会让松垮的铁架床发出吱吱异响。铁架床下躺着一根从旧木桌上卸下来的桌腿,像前臂一般细长结实,正是趁手的防身工具。

何怀玉担心着毒贩上门,却又隐约有些期待,为此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来人气势汹汹,那就迅速报警然后努力求饶拖延时间;如果来人投鼠忌器,那就抢先立威争取优势谈判地位。

人生处处是赌博,依赖运气听天由命的是烂赌,掌握技巧深思熟虑的才是博弈。虽然怎么做都有风险,但他相信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何怀玉终究还是扛不住昏睡过去。直到天空微曦,出租屋铁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他才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何怀玉快速抄起床底的桌腿,蹑手蹑脚却迅疾地走到门边,屏住呼吸等待铁门被打开的瞬间。

咚、咚、咚,他的心脏快要将胸腔炸开,握着桌腿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吱——”尽管来人小心翼翼开了锁,铁门却在推开的瞬间极不配合地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道身影就像黑豹般扑进门来。

何怀玉顾不上细瞧,高高举起的桌腿猛力砸在来人头上,接着便听得“嗷”的一声惨叫。

门外紧接着又进来一道人影,何怀玉忍着酸楚再次举起桌腿,却忽然感觉脑门上一阵闷响,还没来得及痛呼,就像坠入深海一般失去了意识。

“醒醒!醒醒!”

不知过去几个小时,何怀玉被一阵粗暴的叫吼声惊醒。脑袋炸裂般的灼痛感从额头传遍全身,疼得他连声痛哼。空气中一股浓烈的汗臭和烟味,熏得他敏感的鼻子接连打了四个喷嚏,导致脑门上的刺痛又变得更加剧烈难忍。

好不容易稍微适应一些,何怀玉强忍着痛微微抬起头睁开眼睛,却勉强只看到一束刺眼的强光,和一根正顶在脑门上的粗大黑色塑胶棍子。

因为强光刺激眼镜又被摘掉,他只能眯着眼睛勉强顺着黑色棍子往前看,还没看清对面桌子后坐着的两道身影,一阵剧痛又让他低头咬牙闭住了眼睛。

他想要抬手摸一下痛不欲生的脑袋,却发现双手被锁在一起,手腕上那冰冷坚硬的质感,分明是一副合金手铐。

“咦?毒贩子居然用上了手铐?”何怀玉心中诧异,却又很快推翻了猜想,“不对,这不像是贩毒窝点。难道是审讯室?我被抓到警局了吗?”

想到此处,他连吸了几口凉气头皮更加发痛:“这两位不会是黑警吧?!!他们跟毒贩勾结在一起对付我吗?”

他再次忍痛抬起头颅,甩开刘海眯着眼睛适应一会后终于看清对面二人。所幸他的近视只有两百度,离开眼镜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这不是宁海派出所的民警吗?怎么会是他们?”何怀玉心中疑惑更甚,“完了,他们真的和那些毒贩是一伙的!”

“小兔崽子你可醒啦!居然敢打老子!”对面年轻的警察高声叫道,头上紧紧缠绕的几圈绷带和圆睁的怒目都足以证明,他便是那个破门而入被何怀玉迎头痛击的人。

“咦?我这是在哪?你——你不是赖警官吗?你怎么受伤了?”何怀玉故作懵懂地朝着一名板寸头年轻警官问道,转头又对另一名面相干瘦头发斑白的警察喊道,“冯所长,你也在啊!你们抓住小偷了吗?刚才小偷又来偷东西了,还被我打了一棍!”

何怀玉知道此番凶多吉少,不管对方是不是黑警,眼下的局面都无法轻易收场,干脆先装傻充愣探明对方意图。

“哪来的小偷?!你敢打老子还不敢承认?!当老子傻吗!”赖警官咆哮道,一双虎眼露出凶光,作势要起身教训何怀玉,却被旁边的冯所长拉住。

冯所长看着何怀玉摇头晃脑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就老实交代吧!”

听出对方似乎是想给自己强加某个罪名,何怀玉心中更加警惕,吞了下口水后问道:“警官,你——你要我——交代什么?”

赖警官摸着头上的绷带说:“把你这几天的犯罪行为统统交代出来!”

何怀玉眉头紧锁起来:“明明是我周六东西被偷前来报案,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小偷?反而让我交代罪行?”

“你还好意思装无辜?!正经人谁大半夜不睡觉拿根棍子躲在门后面?老子脑袋都要被打开花了!”赖警官摸着头上的绷带,口中喷射出数不清的唾沫星子。

“自从背包被偷,我就一直睡不好觉。昨天晚上听到有人撬门,我以为小偷又来了,就躲在门后面正当防卫,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你们。”何怀玉一脸无辜道。

得赶快弄清他们的真实目的,不然有得罪受,何怀玉接着说:“正经人也不会凌晨擅闯民宅啊!你们可是警察,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撬门呢?”

“老子第一眼就看出你有问题,明明一脸凶疤还假装无辜!”赖警官喝骂道,“不想找麻烦就快点交代,别等老子发火!”

何怀玉从小为那块「乂」字伤疤受过不少偏见,此刻又被拿来说事,不禁有些恼火:“脸上有疤的就是坏人吗?包公额头上还有块月亮呢!我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被无故抓起来审问?”

冯所长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肉肉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你周六假装来报案,今天又殴打警察,被抓住还胡搅蛮缠,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看着对方的笑容渐渐变得阴险,何怀玉愈发恐惧:“看来真是黑警,恐怕早就和那帮毒贩勾结在一起了,我得想办法自救!”

若不是亲身经历,何怀玉完全不敢想象这几天的遭遇竟会如此跌宕起伏。

周四下午,他怀着满腔热血来到海涯,却在找房过程中遭受许多冷眼嘲笑。忐忑地寻求中介帮忙,却结识了如邻家姐姐般贴心的柳婷婷。以为房东会是个打扮精致的成功人士,结果对方确实穿着人字拖的邋遢老头。

搬进出租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打扫起卫生。前房客似乎走得匆忙,他花了一下午才将屋子打扫干净,整整扔掉了十五袋垃圾。直到都市的夜空被灯火照亮,他才憧憬着新生活出门吃晚饭。

吃完多加卤蛋和豆干的刀削面,他心满意足地一路打着饱嗝走回住处,打开门却发现原本在床上躺着的背包竟已不翼而飞,里面装着的重要家当也随之消失无踪。

想起前天晚上寻找背包的经历,他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发现东西被偷,房门上的锁却完好无损,他自然而然地去找房东薛波要说法。

薛波当时正在家里打麻将,听到何怀玉说东西被偷房门却完好,摸着麻将对他展开了人身攻击:“你东西被偷了关我鸟事?!看你模样也是个大学生,读书读傻了?出来租房首先就要换锁的规矩你不懂吗?”

“可是——”

还没等何怀玉再问,薛波吐出一口烟道:“有能耐你去胜利城买套新房子住啊?我还怀疑是你假装东西被偷想讹我咧!要不是前面那娘们走得急,你以为老子的学区房会租给你这怪胎?别以为脸上画个叉就可在老子面前装叉!”

何怀玉继续跟房东理论几句,却都被越来越难听的谩骂顶了回来。一向自诩口齿伶俐的何怀玉,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光是一句“爱租租,不租滚”都足以让他丢盔弃甲。

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报了警,出警的正是眼前这位赖警官。

赖警官来到现场盯着门锁看了一分钟,又在出租屋内四处查看一番,跟房东细语几句,紧接着找小区保安调监控讨论一阵,便将何怀玉带回了派出所。

何怀玉见这位年轻警官气定神闲,似乎对抓小偷的事情胸有成竹,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可他万万没想到,赖警官接下来的回答就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到了他的脸上。

“你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周边小区租户多得跟蚂蚁一样,一时半会肯定查不出来。”赖警官小口抿着热茶凉薄地说,“你把这张表填好,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你。这次丢的东西不多,就当买个教训。以后要加强安全意识,不要光顾着读书!”

看到那张报案登记表,何怀玉才恍然明白这位赖警官从一开始就在走过场。或许在对方眼里涉案金额不高的入室行窃根本不值得耗费太多精力去查,立案不过是在增加麻烦。

草草填完表格后,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派出所,连路边花花绿绿的霓虹招牌都变得刺眼起来,险些还撞倒一名错身而过的女孩。

不管怎样他都要找回背包,那里面除了有关系到周一入职报到的毕业证和通知单,还装着一块从出生就拥有的黑色鱼形玉佩,那是他解开身世之谜的唯一信物。

他晃晃悠悠地踱在路上,心中不免抱怨:“这小偷也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用手机支付不带现金,怎么还出来偷东西?!”

走着走着,他后背突然被人一拍,吓得差点失魂。回头一瞧,正是刚才的赖警官。

“所长看你刚出社会,让我照顾一下。”赖警官说着从口袋掏出一个优盘,“我把小区监控视频给你拷出来了,不过只有一个角度拍到小偷的背影。海涯人口近两千万,找人不比海底捞针容易。优盘本钱一百块,你自己决定要不要。”

虽然不情愿,何怀玉还是忍怒掏出手机买下了最后的希望。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警察生出反感,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个别现象,但想到他们还会给自己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何怀玉就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都说海涯警察是全国同行的榜样,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何怀玉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讥讽道,“你们不去找小偷,却把失主抓来审问,真是神勇机智得很呐!”

“臭小子你说谁呢!信不信老子揍你!”赖警官从座位上站起身子,又被旁边的饶所长拉了回去。

何怀玉向来和善,如今事关清白他却不得不强硬起来:“你们难道想要屈打成招吗?这就是海涯警察的办案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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