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身处阴沟,即使仰望星空也会成为罪过。孙一鸣便是如此,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旁人鄙夷的目光。
初中时他本是一名品学兼优饱受赞扬的好学生,却因为担任纪律委员得罪同学校霸遭受了霸凌。一开始他怕把矛盾激化选择忍气吞声,却不曾想郑天天等几名同学的欺凌越来越狠。直到有一天他鼻青脸肿地回到家,才终于在父亲的逼问下道出原委。
他没想到身为保安的父亲会如此气愤,或许是因为母亲早逝,或许是早就看不惯校霸欺凌弱小。他更想不到的是,父亲竟然在找郑天天理论的时候失手将他推倒致死,随后又想出了昏招掩盖事实。
从那以后,父亲入狱、老师歧视、同学孤立全都砸到身上,他的学习成绩也跟着一落千丈。
那段时间,他曾无比憎恨查出真相的同学唐谦,直到毕业他才幡然醒悟,唐谦什么也没有做错,错的是霸凌同学的人和管理疏忽的老师和学校。
毕业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唐谦。如今在医院里见到改叫古世民的老同学,想到两人迥异的境遇和身份,他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口寒暄。
“一鸣,你还认得到我吗?”古世民挠着光秃秃地后脑勺问道。他的脸型和五官变化不大,身材却更加高大壮硕了,一脸英气仿佛就像将「警察」两个字刻在了额头上面。
孙一鸣点了点头说:“我看到过你破案的新闻,恭喜你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古世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还行,”孙一鸣微笑道,“脏点累点但问题不大。”
“你怎么——”古世民犹豫着没问出话来。
“我其实很知足,在这里可以有足够的自由时间看书。”孙一鸣坦然说道,“只要精神温饱,不求物质富足。”
回想起初中毕业后的几份工作,孙一鸣仍觉得有些荒诞。
因为没有大学甚至高中的文凭,他给许多公司投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尽管他通过看书学到了许多知识,比许多高学历混子更有真才实学,却偏偏因为缺一张纸没了用武之地。
后来他去饭店当过服务员,也去送过快递和外卖,可每天起早摸黑的奔忙,虽然赚了几个臭钱却感觉灵魂正被渐渐抽空。
他实在是不想再当个城市中忙碌不停地干电池,便子承父业当起了保安。也许是天意使然,他在辗转几个小区后,竟好巧不巧地来到了郑文华所在的麒麟山别墅园。这里的保安相对比较年轻,却因为服务着富人阶级莫名觉得高人一等。
同事们工作之余都喜欢聚在一起闲聊玩游戏,孙一鸣却喜欢在闲暇时候看书,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众人的眼中钉,默默接受着愈演愈烈的谩骂和刁难。
直到替补了原来生病的垃圾工,他的生活才重新平静下来。这份收垃圾的工作本是万人唾弃,在孙一鸣看来却是再合适不过。
古世民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疑惑道:“郑文华知道你的身份吗?他没有刁难你?”
“他当然知道,还经常特意从楼上扔垃圾下来让我收。”孙一鸣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的垃圾在手里,他的垃圾在心里。”
“听说你经常往他们家楼上看,”古世民有些犹豫地问道,“还在那边念过诗?”
孙一鸣不好意思地说:“从那个角度看的麒麟山和月亮非常美,前几天喝了点酒,忍不住就想要举杯邀明月。”
“你对郑家小姐——”古世民说着又停下了问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也只像欣赏天上的月亮一般。”孙一鸣脸上一阵灼热,“你是来查郑文华被杀之事的吧?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
古世民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郑家?进去做什么?”
“昨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我喝了点小酒在园区散步,突然看到郑家二楼有火光,就跑过去看看。”孙一鸣回忆着说道。
“你怎么不报火警或叫上园区保安?”古世民问道。
孙一鸣摇头说:“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怕万一啥事没有又得被人数落好几天。”
“你进了郑家,门没有锁吗?”
“没有,当时我也有点奇怪,但酒劲上来了,又闻到有烧焦味,就一股脑循着味道跑上了楼。”想起昨晚的莽撞,孙一鸣也不禁有些懊悔。
“你到二楼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门缝里传出黑烟,推门一看果然是着火了,郑文华的尸体就躺在火中。”孙一鸣接着回忆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郑文华的尸体?”
孙一鸣困惑地看了眼古世民,缓缓说道:“你这是两个问题,答案也很简单。在那地方那个体型的人只可能是郑文华,而活人根本不可能躺在火里一动不动。”
“那个时候你还没打算报警吗?”古世民脸上仍是满脸疑云。
“我看那火势并不很大,反倒像有人故意毁尸灭迹。”孙一鸣微微扬起嘴角道,“等别人来救的话线索肯定都烧光了,说起来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昨天晚上看到郑文华躺在地上,孙一鸣的确非常震惊。幸好他看过许多的书,也知道保护现场对警方破案的重要性。虽然有些酒意,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冒着被冤枉的风险先行灭火。
“照你这么说,郑家的火在八点半左右才开始烧?”古世民疑惑道。
“对,我进去的时候凶手很可能刚走不久。”孙一鸣惋惜道,“要是我早点去说不定就能抓到人了!”
“还有一个问题,”古世民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些,“你怎么会用锅来救火?”
“我跑楼下找东西灭火,结果发现厨房一团糟,就随便挑了个顺手的锅。奇怪的是水龙头居然没水,还好我聪明,用鱼缸里的水灭了火。”
“那你怎么又晕倒了?”古世民半笑不笑地问,“撞到锅底那一下不好受吧?”
“都怪那条龙鱼,”孙一鸣苦笑着说,“我灭了火本来很欣慰,结果不小心踩到它身上,加上还有点酒劲,就摔晕过去了。”
“喝酒误事还伤身体,还是少喝些好。”
孙一鸣自嘲地摸了摸缠满绷带的头说:“看书喝酒,实在是上头啊!”
古世民也跟着苦笑起来:“这要是在法制不兴的时代,你八成就成了替罪羔羊。”
孙一鸣早上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他相信如今的社会不至于如此糟糕:“你们肯定会抓到真凶秉公执法的吧?”
“郑家的监控坏了,暂时没办法完全排除你的嫌疑。”古世民说道,“等抓到了真凶才能彻底还你清白。”
孙一鸣并不担心会被冤枉,却也乐于帮助警方破案,思索一会后说道:“我在吃晚饭的时候好像看到一辆熟悉的车进了园区,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制药厂厂长林海源的。”
古世民的瞳孔瞬间张大了几分:“你认得他?”
“很多人经常去郑家送礼,那个姓林的比较特殊,我印象很深。”孙一鸣说着陷入了自责,“前段时间我亲眼见到他和郑文华一起把喝醉酒的女孩带进了别墅,后来我才知道那女孩就是柳婷婷。”
“你怎么不早说?”
“空口无凭,何况我和郑文华的关系摆在这,只会被当成恶意诬赖。”孙一鸣无奈地叹气道,“即使说出来,也没办法证明后面发生的事情。”
后来看到柳婷婷发布的跳崖视频,孙一鸣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可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怕振臂高呼也不过是被人当成傻子去嘲笑。
昨天得知柳婷婷尸体被发现的消息,他愧疚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也正因此他才比往常多喝了几杯酒,最后撞出血来仿佛也成了一种报应。
古世民沉默了一会,接着又问道:“你昨晚进入郑家的时候有看到林海源或他的车子吗?”
“没有,”孙一鸣说道,“我去的时候郑家一盏灯也没开,出事的时候应该连天都还没黑。”
林海源肯定是因为柳婷婷的事情和郑文华发生矛盾,才趁机前来杀人灭口。只要警方去查,肯定能找出线索来。想到自己及时灭火,留下了抓住真凶的希望,孙一鸣心里得到了不少宽慰。
“谢谢你提供线索,”古世民说着站起身来,“你先好好养伤,等有进展了我再告诉你。”
“嗯,辛苦你了。”孙一鸣笑着点头,挥手告别。
古世民就要走到门边,忽然又回身,红着脸说道:“以前的事情,对不起了。”
“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孙一鸣早就对初中的案子释怀,“《围城》你应该看完了吧?”
“你是说我把自己困在了围城里面吗?”古世民愣愣地站着,像是恍然大悟又像不甚明白。
孙一鸣苦笑着说道:“我是说你初中时候从我这借的那本书《围城》还没还我。”
“啊!我买过一本新的还你可以吗?”古世民红着脸挠了挠光秃秃的后脑勺,像极了小时候没带作业被老师批评的样子。
“还我之后,咱们就两清了。”孙一鸣微微点头。忽然他又想起以前的案子,犹豫一阵后说道:“我父亲之前在狱中听到过些消息,得空你去我家坐坐,让他当面跟你说。”
古世民有些惊讶,压低声音问道:“是关于我父亲的吗?”
孙一鸣知道那起案子对古世民非常重要,但眼下不适合节外生枝,便简单点点头,让古世民先行离开了病房。
郑天天死了,他的母亲也积郁而终,如今郑文华又被人杀害,却不知往后郑芊芊该如何生活。
想到那纯洁的仙女被林海源害得孤苦伶仃,孙一鸣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 为了避免违法违规问题,证词将会经过侦探审核后定期公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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