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世民本想早些回家，架不住满心好奇和盛情邀请，打电话确认妻子已无大碍后便随二人走向了烧烤店。

晚上十点的小店仍是人声鼎沸，冯喜事将二人引到店外一张空桌就坐，拿起菜单笑着说道：“早晨审问法医，晚上抓捕刑警，我这业绩也是前无古人了！”

古世民听后一阵摇头，何怀玉则毫不客气地照着菜单一通乱点伺机报复，眼看冯喜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古世民忍不住大笑起来。

欢笑之后，古世民才惊觉一向不喜社交的他，此时竟也没了往日聚餐的尴尬。转眼看到何怀玉贱笑的模样，又忍不住质问起来：“菜鸟，你真是法医吗？昨晚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见何怀玉假装没听到，古世民又提高音量道：“昨天晚上你干啥坏事了？大半夜在街上乱跑！”

何怀玉偏过头来，从眼镜框和眉毛的缝隙间射出两道饱含杀意的目光：“我的背包被偷出门去找啊！你满头大汗的又是去干啥坏事了？”

“我有急事要回家，然后还得折返去现场。”古世民掰着指关节说道，“要不是发生命案，我早把你抓起来了！”

何怀玉却故意皱着眉头挑衅：“既然发生命案，我又形迹可疑，不抓起来是脑子反应不够快吗？”

“现场佛像有八十多斤，你这小鬼搬得动吗？”古世民轻蔑地笑道，“你沿着大路往锦福小区逃窜，总不能是凶手回头自首吧？”

昨晚古世民本在林海源家蹲守调查，忽然得知妻子贾筝也不幸感染了诺如病毒，顿时心疼不已。他想临时请个假，却又先接到了袁方的出警电话。

听说发生第三起凶案，古世民当即犯了难。虽然现场很近，但家里的情况他也实在放不下心，于是便和袁方商议快速回家看一眼再去现场，没料到在半路上竟被何怀玉撞了个满怀。

想起何怀玉的莽撞和这一连串的乌龙事件，古世民仍有些不忿：“你们怎么把我也当成《本草纲目》的嫌犯了？”

“你昨晚满头大汗出现在现场周边，今天又无故跟踪我，体型还符合特征，不怀疑你才怪呢！”何怀玉抢先说道。

“怪我！怪我！”冯喜事赔笑着说，“我以为凶手戴帽子掩盖发型特征，就想当然地把你代入了。”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古世民也不再介怀，转而提醒道：“嫌疑人很狡猾，有线索还是及早通知我们刑警队为好。”

店家终于端来几盘烤串，冯喜事一边呲牙啃咬羊肉串一边指了指何怀玉道：“是他让我来的，可不是我心急贪功啊！”

“我这不是初来乍到，想给大家带个见面礼嘛！”何怀玉笑着递来几串烧烤，可怜兮兮的模样竟让古世民不好意思继续责问。

吭哧几口将肉串吃完后，古世民又继续关心起案情来：“监控一坏凶手就来作案，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冯喜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查了物业和保安，相关人员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也有可能他们不小心说漏嘴，要查起来很困难。”古世民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社交媒体那么发达，每个人都有可能无意间传播出敏感信息。

“会不会是之前的租客？”何怀玉摸着下巴道，“屋里很多东西都没搬走，肯定是走得急，说不定我东西被偷也和他有关系！”

“我们上午查过，前房客是名特殊服务从业者，昨天晚上一直待在小酒店。”冯喜事叹了口气，“我们后面会加强扫黄，不过眼下还是先查杀人案吧！”

说起租房的事，古世民忽然又生疑窦：“帮你租房的中介不会恰好就是柳婷婷吧？她的门店就在那附近。”

“巧了——”何怀玉故意拉长声音道，“我还真没在店里见着柳婷婷，帮我租房的大姐和薛波看上去也没啥矛盾。”

冯喜事笑着摆手道：“哪怕有接触也不算什么，中介、快递和外卖员这些职业本就接触人多容易闹矛盾，但小问题一般都不至于杀人。我觉得还是得从黑色鸭舌帽男子入手去查。”

“我倒是有点线索，但不一定有用。”何怀玉耸了耸鼻子说，“尸检的时候，我在薛波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异味。”

“什么味道？”古世民和冯喜事同时问道。

“像是一种药味，”何怀玉思索着说，“凶手不是在现场留下《本草纲目》吗？我怀疑他可能有病，在长期使用某种草药。也有可能是得了绝症，临死前想报复社会。”

“有点道理！”古世民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豁然开朗。凶手可能真的身患绝症，也许在他眼里受害者也都在生病——他们身上都有罪不至死却让人反感的劣迹。或许凶手就是想用《本草纲目》给社会治病，而他在现场播放《丢手绢》并不是单纯的挑衅，他的内心深处或许也渴望着被抓住后结束痛苦。

古世民不想让何怀玉太过得意，故作平淡地问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何怀玉想了想说：“那股味道在薛波头顶位置最明显，如果是凶手从嘴里哈出，那么凶手身高至少有一米八。”

“和我们在现场分析的差不多！”古世民继续保持着镇定，心里却对何怀玉刮目相看。年轻人虽然看着不太顺眼，脑子却挺灵光，关键还是锦鲤附体，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堪大用。

古世民正思索着，冯喜事忽然举起杯子说道：“二位贤弟！我们有缘聚到一起，恰好又在桃园地铁站边上，不如就效仿古人来个「桃园三结义」如何？”

何怀玉喝着可乐笑着说道：“那不行，我还年轻，跟你们俩同生共死可划不来！”

古世民也是连连摇头：“我们是警察，搞这套江湖习气不太合适。”

冯喜事却不觉尴尬，笑着将杯中橙汁一饮而尽：“年轻人就是矫情，反正我把你们当弟弟了！以后想吃串随时来找我，只要不浪费就成！”

“好！有串就是哥！”何怀玉也跟着开怀畅饮。

古世民觉得有些荒谬，却又真切感受到二人的欢乐，便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三人说笑着，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古世民放下杯子扭头去瞧，接着便重重地摇起了头。

过道边的一张桌子旁，三名食客正在叫骂着，看发型、着装和神态多半就是街面上的混混。在他们中间，另一名长发青年正低垂着头颤抖着，看上去精神还有些不正常。

“大哥，有人在你的地盘欺凌弱小。”何怀玉指着三名混混调笑起冯喜事。

冯喜事嘿嘿干笑两声，放下肉串挺着肚子走上前去，高声喊出了自己的身份。

三名混混略一迟疑，很快又纷纷叫嚣起来：“警察了不起啊！他把我的酒碰倒了不用赔吗？他弱他就有理吗？我的裤子弄湿了怎么办？怎么不去查杀人犯就来管闲事？不赶紧查案来吃烧烤腐败了吧？”

混混们暂未给长发青年造成实质伤害，围观群众的起哄却给冯喜事带来了重大的心灵打击。

冯喜事红着脸回到座位，用力咬了串羊肉道：“看热闹的人多工作不好开展，咱们观察看看，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我就好好收拾他们！”

“我有办法，”何怀玉一脸坏笑道，“我跟冯大哥先溜避免引发舆情，你来收拾那些混混。”

“我是警察，怎么可以随便打人，你这是在唆使我干坏事！”话虽如此，古世民心中却卯足了劲。

“别说你的手不痒！那些人也没把警察当回事啊，揍他们也算是见义勇为！”何怀玉嘴角微翘道，“你稍微化个妆，下手别太狠，看戏的才不管你是谁。”

听见长发青年被欺负得哭出了声，古世民也不再犹豫，一咬牙便将桌上的油渍抹到了脸上。等冯何二人离开，他便撕开人群站到中间，拱手说道：“诸位好汉给我个面子可好？”

三名混混正在为呛走警察洋洋得意，见又有人来插手也并没当回事，其中最年轻瘦小的红发男孩指着古世民的鼻子问道：“你混哪条道的？我们凭什么给你脸？”

“我只是路过，”古世民接着拱手道，“酒多少钱我帮他给你，裤子弄脏了我替他说声对不起，大家以和为贵！”

“你想强出头吗？”另一名矮胖的混混也跟着叫嚣，“别以为块头大就能逞英雄，我们揍人可不挑型号！”

古世民没有理会二人的挑衅，却觉得中间沉默的平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朝他问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觉得怎么解决好？”

“五百！这顿烧烤吃得窝火，他得负责！”红发混混抢先开口要价，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十五厘米长的折叠小刀。

围观群众纷纷后退两步，很快却又都掏出手机重新聚拢起来。

身后长发青年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古世民也不再拖延，抬手一拳就把红发混混打得连退两米，转身又是一脚将矮胖混混撂翻在地。平头混混倒是有点身手，挨了三拳才捂着肚子后退，呲牙强撑着不肯倒地。

红发混混从地上起来，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挥舞着刀子，却一步也没敢靠近。矮胖混混绕到旁边想要发起攻击，古世民只是斜眼瞪了一下，他便踉跄着再次摔倒在地。

围观群众似乎看得不过瘾，纷纷起哄叫嚣。平头混混倒是识时务，仔细打量一番古世民后，便拉起另外二人逃窜而去。

古世民不想多生事端，也顾不上安慰长发青年，便匆匆趁乱离开。

回家的路上，古世民回想起昨晚与何怀玉的巧遇，一双浓眉忽然紧锁起来：昨晚他背上明明背着包，怎么说丢了？他在说谎！